缘来是你 第 二十五 章

一阵风从开了缝的窗户吹进来，沈柏煊拉上领口的拉链，趿拉着拖鞋走到窗边去关窗户。

时雨霏敞开的包正放在窗下的桌子上，里面赫然是一包拆开的卫生巾。

沈柏煊本不是故意去窥探她的隐私，只是那包粉色的卫生巾，在黑色的包里太过惹眼，又在他的余光范围之内。

联想到她刚才说不想洗澡的生硬语气，沈柏煊不免摇头轻笑。

时雨霏换好衣服，洗漱好才出来，她把换掉的衣服叠好放到床尾的沙发上。

沈柏煊此刻正在阳台上打电话，玻璃推拉门质量很好很隔音，一点声音都没有传进来。

时雨霏从包里掏出手机，上面有好几条弟弟时孟澔的未接来电。

她看了一眼阳台上的沈柏煊，拿着手机轻手轻脚去了一楼。

刚拨出的电话响了没几声，那边就被时孟澔接通了。

“姐，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呀？”

“是家里有什么急事吗？”

时雨霏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不是家里，是你的事情。”时孟澔语气有些急：“可沁今天喝多说漏了嘴，她说是沈柏煊主动找她，让她给你们牵线的。可沁说沈柏煊之所以主动要跟你相亲，是因为你长得像他大学期间的暗恋对象。”

“姐，我听妈说，爸把家里的户口本给了沈柏煊，你千万别冲动去跟他领证，这人别有用心。”

听到这样的真相，时雨霏手脚骤然冰冷，嘴唇颤抖了几下，面无表情吐出一句话：“已经晚了，前两天领过证了。”

“什么？”时孟澔声音因为着急都有些破音了，“怎么这么快？是不是爸妈又催你了？”

时雨霏脑袋嗡嗡作响，没有回答弟弟的询问。

刚开始，她怀疑沈柏煊是为了薛可沁才与自己相亲的，后来他几次否认，她看他表情诚恳，便又以为他是不是在除夕夜那晚对自己产生了好感。毕竟从少女时期，她就被不少男生追过。

沈柏煊每一次的温柔细语，她都以为是在对自己，现在想来那种错觉真丢脸。

时雨霏庆幸自己表现得还算理智冷静，不然在把她当替身的沈柏煊眼里，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前有原生家庭的不如意，她以为遇见温柔体贴的沈柏煊是苦尽甘来。现在看来，一切只不过是源于她长得像他曾经的白月光。

所以，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突如其来的好感。

“姐？姐？”时孟澔的声音更加急切了，“你怎么不说话？”

“澔澔……”

时雨霏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用力攥紧运动服宽大的衣摆，好一会儿才平复起伏不定的胸膛。

“我与他已经领证，现在无论真相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怎么不重要？你甘愿做一辈子别人的替身？”

“这样的结果，爸妈满意，薛可沁的父母同样满意，这不就够了。”

时雨霏低低嗤笑一声：“好了，我困了，就不跟你说了。”

手机不断振动着，弟弟时孟澔的来电还在持续。时雨霏心乱如麻，干脆直接关了机。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她抱膝蜷缩在沙发上，目光茫然望着玻璃窗上随风摆动的树影。脑子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攥住了，她越是想要理清思绪，越是容易想东想西乱糟糟一片。

一楼客厅的地暖很足，可时雨霏依旧觉得有些冷，她一时分不清是身体冷还是心冷。

最初她妥协答应，其实从未奢望过沈柏煊是从一而终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他已经二十九了，若是没有过任何情史，才会令人奇怪。

这段婚姻本就源于一场相亲，她不爱沈柏煊，也不奢望沈柏煊死心塌地爱她。

其实，时雨霏也并非介意他曾经喜欢过别人，她只是无法接受被当作替身。

她从未想过这种只会出现在影视剧与小说里的替身梗，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兴许又是公平心在作祟，她自己没有过情史，也不会把沈柏煊当做某个人的替代品。现在突然知道他接近并且娶自己的真相，她那颗总是计较公平与否的心除了烦乱还是烦乱。

时雨霏一边觉得自己不该计较那些，一边又后悔向来冷静的自己为何冲动与沈柏煊那么快领证。

严格说来，沈柏煊对比那几个脑子不正常的相亲对象，尤其是那个明目张胆放不下前女友的，其实还算可以，至少他没有直接说出那些扎心的真相。

正当时雨霏在心里以各种理由开始自我说服，自我攻略时。外面一阵狂风席卷而过，很快又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珠砸在玻璃窗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时雨霏怔怔盯着那剧烈晃动的树影，觉得周身更加冷了，她把手脚都缩进宽大的衣服里，箍着双膝的手臂紧了紧，弓起腰背，把下巴抵在了膝头。

她现在还没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所以并不想回楼上卧室。

沈柏煊是背对着卧室在阳台接电话的，并未注意到屋内的情况。他接完电话回到卧室，便以为时雨霏还在浴室里，可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出来。

怕时雨霏有什么事情，他思想斗争了半天，起身走到浴室门口，轻叩几声门板，试探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门内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又敲了几下，还是没有回应。

“我开门了……”说着，他轻轻转动门把手。

浴室里空无一人，他又返回卧室，才发现时雨霏的衣服整整齐齐堆放在沙发角落里。

沈柏煊松了一口气，转身走向卧室门口。

绒布鞋底的家居鞋踩在楼梯上，没有任何声音。

正盯着窗外树影发呆的时雨霏并未注意到身后靠近的沈柏煊。

沙发里的人此刻正缩成一团，微卷的栗色长发披散在脊背上，显得那副身板更加清瘦。

沈柏煊步子停滞在原地，直觉告诉他，时雨霏此刻心情不好。想到那包里的卫生巾，又联想到以前大学时，论坛上的一个很火的帖子，上千个女生在帖子下面讨论痛经的事情。

他以为时雨霏此刻情绪低落也是那个原因，想通这一点，他大步走向沙发。

听到身后衣服布料传出的窸窣声，时雨霏猛然回头，额头正巧撞上俯下身的沈柏煊下巴上。她抬手捂住生疼的额头，满脸不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沈柏煊并未顾及下巴上的疼痛，一手揽住时雨霏的后背，一手穿过她的腿弯，手上用力把人横抱了起来。

身体突然腾空，时雨霏下意识攥住沈柏煊胸前的衣服。蹙眉问：“你做什么？”

沈柏煊抱着她转身上楼，同时询问：“看你不开心，是不是因为月经而导致的身体不舒服？”

“………”

时雨霏没有过痛经的困扰，但她又不想解释是因为被当作替身的原因。他们之间本就没有感情基础，在领证之前，她自己也是明白这一点的。如果现在闹情绪，连她自己都觉得是在无理取闹。

压下心里又升腾起的情绪，她狐疑问：“你怎么知道我……”

话说了一半，她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是忘了把包的拉链拉上了。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生理问题，可不知为何，她脸上的温度莫名升高。

时雨霏松开沈柏煊胸前的衣服，蹙眉不悦道：“我没事，你放我下来。”

见她挣扎，沈柏煊的手臂紧了紧，低声提醒：“听话，别乱动，到楼上就放你下来。”

时雨霏扭头睃了一眼后面的楼梯，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感觉到她的反应，沈柏煊垂眸看她，眉眼间浮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卧室门口，沈柏煊道：“帮忙开下门。”

时雨霏没有吭声，但还是帮忙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本以为进了卧室，沈柏煊就会放她下来，她都做好下地的准备了。结果他却丝毫没有放人的意思，直朝着那张铺设整齐的床走去。

到了床前，沈柏煊如抱起时雨霏时一样，又轻柔把她放到了床上。

身体终于有了实物做支撑，时雨霏准备往后挪，脚踝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

沈柏煊在她旁边坐下，“长了这么多，也不知道卷起来。”

时雨霏面无表情盯着沈柏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点帮自己把裤脚袖口卷了上去。

她眼神复杂看向沈柏煊棱角分明的侧脸，脱口而出：“沈柏煊，你在做这些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什么？”沈柏煊抬头看向她，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时雨霏反应过来，忙摇了摇头，“我困了，先睡了。”

沈柏煊看着她掀被子，钻被窝的动作一气呵成，不由得弯唇轻笑，帮她拉平背角才问：“肚子不疼了？”

“不疼。”

时雨霏说完这两个字后，就闭上了眼睛。

沈柏煊关掉头顶吊灯，只余了床头小灯，绕过床尾在另一边躺下。

朝着外面侧躺的时雨霏感觉到身后床垫陷了下去，缓缓睁开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床头小灯也熄灭了。背后传来窸窣声，应该是沈柏煊在调整睡姿。

窗外的雨声还在继续，时不时还伴随着一声闷雷。兴许是这里远离喧嚣比较安静，显得那雨声与雷声格外清晰。

时雨霏拉住被子盖过肩头，又往下缩了缩。

“是不是冷？”沈柏煊问。

山里的温度确实要比市区那边低一些。

时雨霏本想装睡不回答，可身后人又道：“你如果冷，告诉我一声，我打电话让前面的人送床被子过来。”

“不用，我不冷。”时雨霏怕他又说话，于是补充道：“困了，先睡了。”

沈柏煊侧身面对着时雨霏的后背，他能感觉到她有情绪。经过这几次为数不多的相处，他还算摸清了点她的性格。她平时看起来虽然总是面无表情冷冷淡淡的样子，可也不像今晚，让人能明显感知到她有抵触情绪。

晚饭时，她明明还好好的。想到她偏心的父母，沈柏煊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她父母打电话过来了。

想到那种可能，沈柏煊在黑暗中无声叹息。

一直背对着沈柏煊侧躺的时雨霏，始终没有睡着。她有预感，今晚可能一夜都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