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没有活着的人 第十二章 新朋友

下午，我认识了几个“朋友”。

疤痕男孩王强强，自述坐过5年牢，有一段身陷囹圄的时光。

他的左眼珠受过伤不能转动，眼神阴险，透出一股邪恶的狡诈，单看面相就来者不善。活跃气氛、捕风捉影、捏造陷阱是他的强项，他所有整人的招儿都是在牢狱中学的，整蛊已成为他的习惯，手段毒辣，极具危险性质。

王强强说话喜欢贴到人耳边，甚至用唇语交流，故作神秘，仿佛背后藏着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跟他接触我需要小心提防、谨言慎行。

聂嘉懿，35岁，来这时间最长的，据说快两年，来之前是一名摄影师，喜好摄影，全国各地跑，商单演艺跟拍都接，能独立完成前期拍摄和后期制作。

聂嘉懿的话少之又少，三缄其口，除了摄影方面的问题闭口不谈，有人说他来的时候带的装备器材价值25万，管事儿的承诺先帮他保管，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被关进小黑屋78小时，自动放弃吃喝拉，再后来就性情大变，有些神神叨叨，没有人比他来的早，也只是听说。

他的眼神淡漠无痕，让人感到无比疏离，但似乎对我的人生目标颇为好奇，不断地向我发出多连问。

“你是怎么想的？”

“你真的这么想？”

“你到底怎么想的？”

“不对，你不是这么想的。”

他目光锐利，好像看穿了我的掩饰，他不相信我说的鬼话，有几个瞬间，我甚至就要将真实的想法脱口而出，我想说：我们一起逃走吧！

可我还是迟疑了。

两年，他的内心如同迷宫，岂是三言两语便能被猜透真正的意图，他的言辞虚虚实实，让我难以捉摸。

“装备呢？”我问。

“卖了。”

“卖了多少钱？”我问。

“不在我这。”他的语气没有温度。起身走出房间，顺手拿起窗台上的红河，在嘴唇上蹭了两下，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一支烟。

我观察到他深吸一口，微微皱眉，像在尝试用烟雾麻痹什么。

他没有出过大门，一天有好几次蹲在院子里抽烟，回来就靠墙坐着，或低头沉思或冷眼旁观他人，眼角永远保持一样的下塌弧度，情绪好像从他的世界被剥夺了。

我不敢想象这是个多么阳光的大男孩，昔日的满腔热血如今被磨灭得无影无踪。

我呢？我还要多久？

我的师父方一博，虽然学的土木工程，但因为身高和形象上的优势做了一阵模特，他来这的原因跟我一样，找工作。

厂商来电话的时候，他正在酒吧跳舞，听说是个服装广告一脸不屑。那天是他的生日，几个圈内的好友张罗着组了场局。

“过了几天灯红酒绿的生活，有点飘。”师父笑着说。

师父是自愿留下来的，挣扎过，后悔过，经历过什么他没说，他告诉我他收藏了很多Nike的限量款，报道的时候，他惯这叫“报道，”手表和背包都是朋友刚送的生日礼物，他特意选了一双最喜爱的白鞋，但是在这里穿了几天就有了划痕，心疼的够呛，主动把鞋交给了鹰人，换了一双回力球鞋。

“什么样的手表啊？我能看看吗？”我问。

“三七帮我当了，留着也不能当钱花。”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弄着照片想找给我看，可惜相册里没有多少照片。

“哦，在这儿没看见什么花钱的地儿，要交房租吗？”

“房租不用，我给爸妈买礼物了，空气机、净水机花了几万吧，剩下的在三七那，好像还有...十来万吧。”师父漫不经心。

“三七，三七是谁啊，在咱们这吗？”我问。

“不在，我也没见过。”他只说他想说的。

我忽然从他的神态里察觉到一丝忧伤，像是藏的很深的东西不小心露出马脚，可他明明给人一种涉世未深的少年感。

同在一张床的汪小雅，沈市人，一起睡了8天我才知道，她的梦想是做明星化妆师。

枚红色齐眉短发，圆脸，偏胖，口气很重，大概是长期挨饿胃里分泌胃酸，酸气氧化导致的。她的肚子上长着可爱的游泳圈，几套衣服换来换去，怎么看都像一面彩旗。

汪小雅是被姐们儿忽悠过来的，她自己这么说的，话语中满是怨气，我没敢插话。

她在老家给影楼的新娘子化妆，有人找就去，多远都去，收到过很多好评和鼓励，有个新娘开玩笑说下次结婚还找你化，为此新郎还闹了别扭。

汪小雅的姐们儿在横店给人化妆，跟着剧组来了宁凉，有个演员刚好缺个化妆师，她做梦都想给明星化妆，挣得多，有面子，有发展空间，姐们儿一个短信想都没想就过来了。

来之后发现被忽悠了，她想走，姐们儿想留，因为起了争执被分开培训。

汪小雅被看管得很严，比我早来两个月，从来没有独自走出过房间，上厕所、刷牙洗脸旁边都有人跟着，娟姐不想陪，她就等着，憋尿一憋就是两个小时，在房间里急的大哭。

汪小雅说话没什么逻辑，而且经常忽然骂人忽然又哭忽然又让人夸她的裙子漂亮，没人理她，她自己作累了就安静的躺着去了。

孙煦就没那么幸运了，还在读大四，在玉县上学，英语专业，本来考虑毕业去京市就业还是继续读研，在网上投的简历都石沉大海，这是唯一的一个兼职面试邀请，想着离学校也不远，2小时路程，叫上朋友一起过来的。

朋友被安排在另一个教室，3个月了没见过，听其他老板说，朋友已经挣了几万。

孙煦明确表示想离开这里，前提是再拉两个人进来，两周前有一个朋友被他约过来了，直接接到了其它教室，人没见着，也不让通电话，最近两天还会到一个老乡，眼看就集齐两个名额离重获自由就差一步之遥了！

他疯狂到令人发指。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