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有女 第一章 磕孝头 （四）

“唉！兰英走得太早了，这几个孩子也都还小，估计没有人能给她磕岁了。”

“可不是吗。真可怜。”人们交头接耳，打着喳喳，低声议论着。

磕头辞灵开始了，何华、何秀、等几个先给兰英磕了个头，就回去跪在了棺材的两边陪灵，紧跟着，几个外甥、侄女也都磕完了。

“老何家的大丫头要给她妈磕岁？”

“可能吗？这孩子才多大呀！虽然平时很懂事，可她的身体受得了吗？”

“快看，何妮这丫头真的给她妈磕岁了。”

“唉！有这样的儿女，兰英这辈子不屈了。”

赞叹声、议论声四起。……

瞬间，上百人一下变得雅雀无声了，大家静静地看着灵棚前头。只见何妮面色凝重，身穿重孝，规规矩矩地站在灵前，先是深深的鞠了一躬，跟着端端正正地跪下，重重地磕了下去。

成人磕岁，是有子侄辈的孩子跟在后边搀扶，帮助磕岁人起身，这样可以使磕岁的人省些力气。但何妮毕竟太小了，除了比她小了四岁的弟弟以外，没有人能搀扶她。而当地的习俗男孩子是不能参加磕岁的。更小的妹妹们就更没法帮她了，所以，她只能靠自己支撑着做这些。

很快，她的体力不支了，一个头磕下去，摇晃几次都不能站起来，汗水挟裹着泪水，把她原本清秀的脸冲得一道一道儿的。

“孩子，我们不磕了……不磕了！你妈知道你们都很孝顺……知道……”二奶奶实在看不下去了，眼里含着泪水，带着哭音过去劝解何妮。

“不，二奶，您让我磕吧。”

摇摇晃晃的站起，摇摇晃晃地跪下，规规矩矩地叩首……

“33、34、35……”被感动了的人们异口同声地帮着数数……

“40……41……哎呀……”何妮终于磕完岁了。可是，就在准备站起的时候，她没能像以往那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而是顺势摔倒在地，大家惊叫一声，纷纷跑了过去，搀扶起脸上带着苦涩笑容的何妮……

第二天出殡前，何妮发现嘉恒抱了一只红色的大公鸡走了进来。

“二奶，我爸这是？”

“这是咱们当地的一个习俗：说是公鸡辟邪祭鬼魂，过世的人吃了鸡血好上路，大懂（即支客，又称为大了。）可以扯下鸡毛当令箭指天骂地，说是可以化煞退煞。同时，这只鸡又被人叫做子孙鸡，杀这只鸡之前，得点好香烛，烧点纸钱。这只鸡肉别的人都不能吃，只有你们自家人、后人能吃，吃了会家道兴旺，子孙发达，孩子健康又聪明。”二奶奶解释说。

“那为啥鸡能引魂呢？”

“好多年前，一个很有学问的人跟我说过，有一本书叫《黄帝内经》，其中记载“五藏：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精。”玄学中魄是指人体的功能，人死后魄会逐渐消散。他还说昴日星官就住在东天门外，鸡的五行属木，代表有阳气，和人的肝脏关系很大。我听人说传说中的鬼门关就在东方。《山海经》里说：‘沧海（东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曲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关，万鬼所出入也。树上有鸡、日初出、照此树，天鸡即鸣，天下之鸡感之而鸣。’见我听不懂，那个人就解释说：‘东海上的度朔山上有棵大树，树上有只天鸡，太阳出来的时候，照到这棵树上，那只天鸡就会鸣叫，这只鸡叫了，天下的鸡都会叫，然后鬼魂就知道鬼魂关在哪了。可见，这丧葬仪式上用公鸡引魂，是从远古时期流传下来的。”

“二奶，那这只鸡能放生么？我想把这只鸡拿到坟地里撒了，它好歹也是一个性命。这样弄死太可怜了。”

“从我干这行起，咱们这儿都是直接把鸡杀了，然后把鸡头剁下来，把鸡冠血滴在门坎上，鸡脑袋头朝外放在棺材前梆上才吉利。不过，我听老辈儿人说过，也有一些地方把活的公鸡带到坟地里撒开不管，听天由命。不过，咱们本地没有把公鸡放生的。”

“爸，您说呢？咱们把它带到坟地里放喽行吗？”

“也好。那就听你的，拿到坟地里撒了吧，让它自生自灭吧。”

“那就这样定了，妮子，你跟我走，去夹罐儿吧。这是你妈下辈子的饭食，你们这几个孩子都得去夹的。”

夹罐用的罐，是二奶奶用硬纸片围成的，里边放着两个包子和一根双棒儿葱，用秫秸秆夹供品中的菜肴往罐儿里放，夹肉夹菜都行。先由外姓人夹起，最后是家人夹。每人夹一筷子，中途秫秸秆不许放到桌子上，只能在彼此手中相互传递。夹罐参与的人越多越好。

“孩子们，注意除了饭以外，要多夹肉，排骨等肉食，少夹素菜，这样，你妈下辈子才能吃好的。妮子，这块方墩肉本来应该是儿媳妇给夹的，但是你弟弟还小，没有媳妇，你就代劳给夹了吧。”

在二奶的指点下，身穿重孝的何华右膝着地，单腿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纸做的食罐儿。几个孩子依次夹着供桌上的肉食，放到用纸板做成的食罐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