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印章 第七章 吃货苏东坡

中秋时节，圆月当空。

琉璃厂文化街上冷冷清清的，各家店铺的老板们都早早打烊，回家团圆去了，唯有转朱阁内还亮着灯，莫竹轩坐在柜台里记着账，门口赵无眠和赵佶正悠闲地躺在太师椅上晒月亮。

赵无眠见莫竹轩还在专注地工作，好奇地问道：“咱们店今天生意这么好？账还没算完？”

“小赵老板请你清醒一点，咱们这一整天哪有客人？我这儿盘点库存，整理供货商资料呢。”

看着员工这么尽心尽力，搞得赵无眠这个甩手掌柜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可他想想自己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继续赏他的月亮。

赵佶端起印有“先进工作者”五个大字的搪瓷缸，吹了吹浮在面儿上的茶叶，发现茶水中映出了月亮的半个身影，他激动地招呼莫竹轩——

“莫姑娘，快出来呀，我给你抓了个月亮！甚美！”边说边小心起身，擎着搪瓷缸，不断调整着角度。

莫竹轩看了一眼窗外的赵佶，摇了摇头，“幼稚！”

“哎呀，中秋节，总归要赏赏月的嘛！”

“没空儿！”

赵佶看莫竹轩端起电脑去了里屋，悻悻地回身对着天上那一轮圆月吟起了诗——“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小眠啊，你们这个时代，去大理要多久？”

“大理？坐飞机半天就到了吧，您这是想去大理寻找诗和远方了？”

“非也！我想去学六脉神剑，重振大宋。”

“您不会是看《天龙八部》了吧？”

“你送我回去也行，我算过了，那时的段誉应该与我年纪相仿，顺道再去趟无量山。”

“……”

赵无眠知道，赵叔这是想家了。月亮总能引起人的万千思绪……此时的赵无眠也是一样，从前虽然不经常回来，但只要自己回到转朱阁便可以见到赵闻道，可如今，他人在哪呢？

想到这里，赵无眠不由地感叹起来，“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东头？是天外。空汗漫，但长风浩浩送中秋？……”

“好词！真是别有胸襟，比苏东坡的《水调歌头》更加开阔浪漫！这又是我大宋之后的词人写的吧。”

“是啊，辛弃疾的这首词让我觉得或许真的另有一个人间呢！”

“说到苏东坡，你的名字就出自他的《水调歌头》吧？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你爹是文化人，你的名字肯定是从这儿来的。”

“这您得问他赵闻道了，也没准儿是让我光干活不睡觉呢。”

“哎，赵叔，我记得老赵的印谱上有东坡居士的名章，您说有没有可能苏东坡跟老赵也认识，他会不会知道点啥？”

“有这可能……不如，咱把他招过来聊聊？我可是他的忠实粉丝呢！”

赵无眠透过窗子，看见莫竹轩正在里屋聚精会神地工作，便给了赵佶一个眼神，“走……”

地下室内，赵佶从工作台上拿起印谱，转身坐在沙发上，无意中碰歪了写字台上的毛毡。毛毡下面的桌面上露出了一些刻痕，赵无眠将毛毡掀开，呆楞在了那里。

“东坡居士……在这呢！想当年我刚即位不久，子瞻就离世了，没能亲自见见他一直是我的一个遗憾，他的词我很喜欢呢……”赵佶起身将印谱递给赵无眠，赵无眠却没反应。

“小眠，愣着干嘛，快点刻章啊，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啊呸，我才是皇上！”

“赵叔，您看这个！”

原来，桌面上刻着一个抽象的圆盘，圆盘右下角刻着一朵花，旁边还有八个汉字。

“这难道也是老赵给我的留言？这花，这花是……马兰花……”

马兰花是母亲最喜欢的花，在赵无眠的记忆里，关于母亲的一切他都从未遗忘。

—“小皮球，香蕉梨，马兰开花二十一……”

—“妈妈，你在唱什么呀？”

—“这是个儿歌，叫《马兰花开》。马兰花呢，它还有个美丽的名字叫祝英台花，是妈妈最喜欢的花啦！它的花语叫‘宿世的情人’……”

—“哇，那有没有梁山伯花啊？”

—“哈哈哈，这要去问问你爸爸啦……”

儿时的回忆汹涌而来，赵无眠感到一阵晕眩，老赵这又是什么意思？还有，这留言是什么时候刻上去的？！难道，真的“别有人间”？

赵佶指着圆盘和马兰花旁边的八个汉字念道：“刀功、仿章、伏案、当练……”

“赵叔，您刚才说什么店？”

“什么什么店，我念的是‘当练’。哎，先别想这个了，眼下咱们还是赶紧把子瞻召唤过来吧。”

见赵无眠还在琢磨桌面上的刻痕，赵佶索性取出盒中的章料，自己拿起刻刀刻了起来。而赵无眠则一边摸着桌上的刻痕，一边反复念叨着这几个词——

“daogong，fangzhang，fuan，danglian……”

“我想起来了！老赵曾跟我说过，古人有一种注音方法，用一个词语中第一个字的声母加第二个字的韵母组合在一起，来标注一个新的音……”赵无眠一拍大腿，“对了，这种注音方法叫反切法……Daogong一词取‘刀’字的声母d和‘功’字的韵母ong相拼……dong……”

赵无眠兴奋地说：“赵叔赵叔！如果我没理解错，这几个词的实际含义应该是dongfangfandian……”

赵佶以前从没自己刻过章，此刻正在跟那块石头较劲，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东方饭店？！”赵无眠心中一惊，那不是父母举办婚礼的地方吗，难道东方饭店里也隐藏着什么秘密？

赵无眠正在愣神的当儿，耳边响起了赵叔激动的声音。

“子瞻！是你吗？”

原来，在赵无眠专心思索答案的时候，赵佶已经凭借着自己的艺术天赋刻好了印章，还真的把苏轼召唤了过来。

只见眼前这位年近花甲气宇不凡的老者一脸迷茫地看向赵佶，又环顾四周，说道：“你是谁？此为何处？”

“这里是八百年后的世界，我……”赵佶顿了一下，淡淡地说，“我也是从大宋来的……无名小卒一个，你不认得我。”

“……八百年后……难道是闻道的家乡？”

赵无眠听苏东坡说出了老赵的名字，惊讶万分，“苏先生，您果然认识我家老爷子？！”

苏东坡看到赵无眠更是惊讶，“闻道兄？又见到你了，近二十年不见，你怎得还是如此年轻？”

“他是赵闻道的儿子。”赵佶解释说。

“原来是闻道的公子！”

“你认识闻道兄，那你以前来过此处？”

“我并未来过此地，我与闻道是在大宋相识的。”

赵无眠大吃一惊，之前只知道老赵有召唤古人的印章，这么说来，他还有能穿越到过去的法宝？！

苏东坡继续说：“是闻道陪我度过了我人生最艰难的日子，让我对自己过往的一切遭遇都得以释怀！与他共度的那段时光让我发现这世界和人生实无边界。没想到今日，我这将朽之躯竟能有幸来他的世界走一遭！此生无憾啦！”

亲耳听苏东坡说起赵闻道曾去过北宋，赵无眠的内心相当震撼。他发现自己真的如黄道婆所说并不完全了解自己的父亲，如果当初他们的父子关系没有闹得那么僵，老赵是否会早些与自己分享这些秘密，是否就不会不声不响地失踪了呢？

“……苏先生，您能给我讲讲我父亲的事儿么？”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苏东坡说着，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搞得他一脸尴尬。

赵佶见状连忙解围，“哎，不着急，子瞻兄远道而来，必定甚是饥饿。这个世界可有不少美食，咱们得给小眠一个尽地主之谊的机会！”

赵无眠定了定神，“那咱们先吃饭，慢慢聊。”

苏东坡一听有好吃的，立马来了精神，“早就听闻道说过，他的家乡可是有不少美食呢。”

赵佶又补充道：“把莫姑娘也叫上，就当转朱阁中秋团建了！”

赵无眠摸着口袋尴尬地笑了笑。

在赵佶的撺掇下，赵无眠一行四人来到和平门新开的著名川菜馆——四川饭店。

几人落座后，赵无眠张罗点菜，赵佶迷弟一样挨着偶像苏东坡问这问那，莫竹轩看着对面这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陌生老人，有些疑惑地问道：“老人家，我叫莫竹轩，您怎么称呼？”

“唤我作苏……”

“苏先生就行，呵呵，熟人！刚在外赏月时碰上的，聊过才发现是老赵的旧友。”

“没错，没错。苏先生是我和闻道兄共同的朋友。”赵佶默契地打着圆场。

莫竹轩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更觉蹊跷，她追问道：“那苏先生，您和赵无眠的父亲是怎么认识的？”

“乌台一案，仓皇狼狈，幸有闻道相伴……”

“啊那啥……苏先生在浙江的时候遭遇官场内斗，被调职去了湖北。苏先生心里不自在，正在此时遇到了我家老爷子，开导过他。”

“乌台一案？也真是缘分了……那苏先生现在在哪里高就？”

赵无眠向赵佶使了个眼色，赵佶连忙会意道：“这不是60多快退休了吗，领导给他安排到海南养老去了。”

“行啦行啦，赶紧看看菜单吧，看有什么想吃的？”

赵无眠说着将菜单递到苏东坡面前，莫竹轩识趣地不再多问。

苏东坡看到菜单，整个人瞬间精神起来，“这画中的菜肴看着也太好吃了吧！就算是皇帝怕也没有这般待遇！”

“谁说不是呢……”赵佶尴尬地笑了笑。

“小眠，还是你来点吧，这些菜品老夫并不认得。来点特色的就行。”苏东坡把菜单递回给赵无眠。

“特色的……那就来点您没吃过的吧？”赵无眠随后点了烧椒黄心皮蛋，精品辣子鸡和干煸四季豆等菜品，又叫了瓶二锅头。他悄悄在苏东坡耳边说：“这皮蛋、辣椒和四季豆，都是宋朝以后一百来年才传入我国的，您肯定没吃过。”

很快菜上齐了，看到一桌子美食，苏东坡心情大好。一道道菜品尝下来，个个都让他赞不绝口。

酒过三巡，苏东坡诗兴大发，出口成章——

“先生一笑而起，渺海阔而天空！盖聚物之夭美，以养吾之老饕！”

“好诗！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首诗是苏东坡的《老饕赋》。”

“《老饕赋》？这个名字不错。”

“莫姐姐真是博学多才。”怕苏东坡露馅儿，赵无眠赶紧附和道。

几人推杯换盏后，苏东坡举着酒杯对赵无眠说：“小眠啊，方才你让我与你说说令尊的事，他为人虽然表面乐观，甚至有点玩世不恭，但我却能感觉出他有事闷在心里……有一次酒醉，他改了首词，看似胡闹，但我却总觉得别有深意……”随即苏东坡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想到赵闻道不仅能召唤古人，还能穿越时空，赵无眠预感到老赵留下的诗可能另有玄机，便立刻警觉地岔开了苏东坡的话茬。

“这诗咱们回去再聊。赵叔，让苏先生少喝点吧，咱们这儿的酒度数高……”

八月十五的晚上，几个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聚在一起，饮酒畅谈，一直到饭店打烊……窗外，月亮已经高高地悬在了夜空中。

第二天，若不是莫竹轩一早准时来上班，转朱阁怕是要到中午才营业。

赵佶是三个人里第一个下楼的，见莫竹轩已然在工作，便嬉皮笑脸地凑过去献殷勤。

“唉，我说莫姑娘，你为何天天都在工作，这快乐吗？”

“这您就不懂了，生活里有80%的痛苦来自工作。”

“那为何还要工作？”

“如果人不工作那就是游手好闲的浪费生命，痛苦指数就100%了？”

“……”

楼上，赵无眠等苏东坡醒了，便来询问赵闻道那首诗的内容，苏东坡脑袋迷迷糊糊的，一时想不起来了。赵无眠虽很着急，但也不好逼得太紧，只得再做打算。

楼下的赵佶见二人终于露面，连忙发话：“小眠，你看现在也快到中午了，苏先生好不容易来一趟，总不能让他饿着肚子回去吧。”

苏东坡委婉地说：“无妨，无妨。”

赵无眠白了一眼赵佶，小声嘀咕道：“您慷他人之慨还真有一套啊。”

他无奈地掏出手机打开某团搜索着附近的美食，突然刷到了东方饭店的团购信息。从昨天在地下室发现老赵留下的“东方饭店”这条线索后，他就一直惦记着去东方饭店看看，正好借此机会去一趟。

赵无眠团了个东方饭店的民国风情套餐。鉴于酒店禁止携带宠物，莫竹轩主动请缨留下来，这样既能看店也能照看六儿。

赵无眠一行三人顺着南新华街来到虎坊桥路口，向东走了几百米后右转进了万明路。

“这就是著名的东方饭店，民国时期就有了，当年可是享誉京城的三大饭店之一，很多历史文化名人都住过这里。”

“可以啊看来这次你是下血本了！”赵叔打量着眼前这个中西合璧的洋楼啧啧赞叹道。

“请您二位吃饭，不得保持水准啊！”

赵佶笑着点了点头，挽着苏东坡跟随赵无眠一起走进了东方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