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千千劫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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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是除夕之夜，万家灯火通明，家家户户的人都围坐在餐桌前享受团圆的美味时，我和赵喜桐医生值班，坚守在医院的岗位上。我和赵喜桐医生值班，对赵医生来讲，他的值班时间是从今天下午6点一直延续到明天大年初一的10点钟，查房完毕后交接了就可以回家过节了，而我则要待到下午3点，才能休息一个半天。早在几天前，妈妈就开始嚷嚷着让爸爸给他的老同学打电话，希望我能按正常班休春节假期，跟着他们一起去天津姐姐家过春节。我理解妈妈的担忧和不舍，毕竟谁不想在除夕之夜与家人共度呢？但我也明白，医院的规定并不是针对我一个人，而是全体实习医生都要遵守的。于是，我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别担心，我的身体可以承受得住这样的工作强度。我又给爸爸打去电话说：“爸爸，这个规定不是针对我的，您就别麻烦了。这么点小事都要麻烦人家，人家会看不起你这个老同学的，更会看不起我的。”爸爸听了我的话，觉得很有道理，就口头表扬了我的思想境界高、能吃苦。实际上爸爸根本不想打这个电话，他也不喜欢事事都求人的。

这就是医生的岗位，责任心重大，工作强度超大，而且在万家灯火的日子里，值着严重损害身体的夜班。特别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医生不但要面对繁重的工作任务，还要忍受不能与家人团聚的寂寞。这就是医生的生活，医生的职责，也是医生对病人的责任和承诺。在我的前世里，曾经有一个父亲，他是从困难时期长大的，从小就看到医生和司机有着崇高的地位，这也是那个时期的特殊写照，于是在女儿高考的时候，给女儿的志愿里，全部填满了医学院。当女儿大学毕业里如他这个父亲所愿，在一家大医院当医生，而且女婿也是这个医院的医生，表面上是非常的光鲜，可是女儿又一次在他面前哭诉，为啥要给我填医学院呢，这个父亲无语了，女儿、女婿在医院里的高强度工作，已经三十岁的年龄，连要孩子的时间都没有，他这个当父亲的很无奈。私下里对我说，我真没有想到医生的工作这么累，以前只是觉得医生高高在上的，大声呵斥着病人，唉，没想到啊，没想到。

等忙完了，我有些疲惫，回到医生办公室里，就冲了一杯咖啡提神，过了一会，赵医生也过来了，我要给赵医生冲咖啡，他摆摆手，自己冲了一杯金骏眉红茶。他自嘲到：“小许啊，你这个年龄不会体会到我的感觉，我今年都41了，这样没日没夜的值班，我经历了很多年了，可是，我还是科里的落后分子啊，入不了党，评不上先进”。

“赵医生，别这么自卑，跟您经常一起值班，我都把您当成自己的偶像了，您的工作态度是值得我学习的”，我是很认真的说道。

“小许啊，千万别这样，你要是有这样的想法，我的现在的情况就是你的将来”。

“哈哈哈哈，赵医生，我将来要是能有您这样的思想境界就好了，就怕是自愧不如”。

“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你的纪老师就像我这样，只是老纪的悟性高，技术上提高特别快，别人做不了的手术他可以做。他就像武侠小说里的主角，天赋异禀，无论遇到什么难题，都能迎刃而解。所以他这一辈子，可以做到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做自己，潇洒快活。而我就不行了，没有老纪的悟性，技术上也到了瓶颈，我曾经也很着急，技术上无法脱颖而出，于是各种进修培训名额，领导都考虑跟自己关系好的，什么时候都轮不到我，职称也上不去，我就如同一粒尘埃，随波逐流。可是我现在想通了，自己虽是渺小的尘埃，但我也有自己的使命和价值。我要养孩子，我要孝敬父母，这些都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失的部分，所以我要赚钱，拼命的赚钱，这就是我的人生哲理。从此以后，我不在羡慕过老纪的才华和运气，我也明白了，人生并不是一场竞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和步伐。就像花园里的每一朵花，虽然种类繁多，但每一朵都有自己独特的美丽。我不需要成为老纪，我只需要成为最好的自己”。

“哈哈哈哈”，听到老纪的这段话，我大笑起来，科里的医生里面，除了纪老师外，真正相处最好的就是赵医生，我平日里，除了我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喊他为赵医生，在工作场合，一般都是含他为赵老师。纪老师是个眼光很高的人，平日里不太和同事做朋友，但我发现，他跟赵医生说话的时候，也是带着尊重的口吻，从不像对待其他职称低的医生那样呵斥。

“赵医生，我以为您只会赚钱，没想到您还会讲出这么大的道理来，难怪纪老师从不敢呵斥您”，我很真诚的说道。

“小许，老纪对我说话客气，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赵医生，纪老师对您客气，不就是您们两人对口味呗”，我很是轻松的说道。

“小许啊，你也许不知道，科里不收红包和不拿回扣的，就我和老纪，我们两人不但不要这些，就是连一顿饭都没有吃过，这么多年了，其他人都或多或少的拿了，只是有的人特别多，有的人特别少，就连你师兄，还没有出师，就是因为跟了老纪这个大拿师父，都悄悄的拿病人的红包。这真不是我胡说，你没有发现吗，你师父对你是很器重的，就是你这人比较清白，私下里拒绝了不少红包”，赵医生看着我说道。

听到赵医生这段话，我想起来了，有好几次，科里科外的一些医生带着人找到我，给来人介绍我，说我是纪老师的高徒和爱徒，让我帮忙给纪老师说说，能不能提前安排手术，或者是手术安排让纪老师主刀，我全部推辞了，因为这不是我能做的，我给纪老师说过，纪老师让我不要管这些，手术安排，全要听科里的安排，除了特殊情况，可以按正常渠道提出申请。

我听了很是疑惑，便问道：“赵医生，哪有这么多吃回扣拿红包的人啊”。

“现在那些卖药的，都玩精准提成，搞人人有利，除了领导和药剂科负责的外，每个医生，按医生开的药量进行提成，每一个医生开的每一个处方的用药量都被那些卖药人详细登记在案，可以拿到回扣，至于红包了，那是靠医生的个人能力。我的老师是谁，你不清楚吧，我的老师是马成伟”。

“马主任？”，我很吃惊，因为我知道，马主任是骨科副主任，他是最不喜欢赵医生的领导，据说，好几次进修名单，都是马主任亲自把赵医生的名字剔除的，这都是纪老师给我说的。

“我跟马主任当徒弟的时候，就凭我这张嘴，我算是他的第一爱徒，就是因为我不愿意跟着他去跟那些卖药人联系，而且拒绝拿回扣，就被他把我打入冷宫，视为叛徒”，赵医生很轻松的说道。

“赵医生，您不会误会马主任了吧”，我不想损害马主任在我心目中的崇高形象，马主任是纪老师的朋友，两人无话不说，纪老师放荡不羁的行为，马主任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除了两人私下里调侃对方，从不埋怨纪老师半句话。也正因为这层关系，马主任也很喜欢我，每次遇到我的时候，总是主动给我点点头，其他实习生根本没有我这种待遇，师兄孙学斌带着羡慕的口吻问我是不是给马主任送礼了，我不可置否的笑笑，没有回答过他的疑问。

“没有误会，老马和老纪是朋友，两人是发小，但不是一个学校的，老马是军医专业过来的，老纪是科班出身，两人性格不一样，私交好，这次晋升副主任医师，本来没有我的名字，本来应该轮到我了，可是被马主任刷了，还是纪老师把我的名字添上了，老马也真是给老纪这个面子，就签字认可了，唉，你看我这徒弟做的”，赵医生苦笑着摇摇头。

我不敢乱插话了，这件事我是知道的，纪老师曾经调侃过我跟师兄孙学斌，说今后的师生关系可不能变成马主任跟赵医生那样的关系，要是那样的话，还不如早点解除这种师生关系，我也信誓旦旦的表示，不会像赵医生那样忘恩负义的，纪老师看看我，说了句，赵医生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就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