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捕诗剑录 第367章 生死

柳正谊大喝一声，回头拍出一掌，掌力汹涌，把追来的元御风阻得一阻，随即奋身向窗外飞跃出去：“元御风，外面天地开阔，免得双方束手束脚！”元御风长笑道：“长天广地，更可一展我之长。柳司马，这可是你自找的！”

说话之间，人已出去，只留下一角衣襟在吴指南与苏颋眼中一闪。

两人到得外面，苏颋只听得外面振衣声，拳风掌劲的啸声与拳掌相逢之声，与两人怒叱猛喝之声，如鹰起鹘落，忽远忽近，或张或弛，或若焦雷之乍炸，或似疏风之穿林，骤若急风打雨，雨射薜苈，缓如揽辔徐行，半日始见平原有沟壑峰丘迎面遥至。

如此种种声响，自构成鏖战双方独特的节律，给人奇特声观，如睹两人相向而搏,屏息以待，如弓满引而不发，一发则穿云追日，如流星赶月；如见两人似狮虎相遇，虎视兽伏，一旦跃起，怒吼咆哮，兽性大作，两具猛兽跌打滚爬，三分三合，张牙舞爪，肉搏齿啮，嚼骨格格有声，非出血见骨，力尽而罢。

两人之振衣声，长啸声，掌拳声相间。声起之时，若谷啸松涛，海拍巨浪，怒马独奔，万兽嘶吼。直听得苏颋一阵紧张，紧张得如巨石压胸，透不过气来，一阵松缓，如大潮引退，重负初释。

苏颋是久掌要权经历过若干生死安危大事的朝廷大臣，为人沉毅，器局宏大。他自知适才所感，并不是自己为柳正谊胜负分神，更不是为自己安危担忧，而是柳正谊与元御风两大高手以强大内功，对他心境影响如此。

为了脱离两人影响，苏颋低念金刚智所授数息摄念心法，在念了一会后，也许是两人所战之地离得远了，也许是摄念之法奏效，自觉心神已定，不再为室外两人战斗分心，便放目向室内看去。

这一看，他看到吴指南与尉开花、高冠吾也陷激战之局，一旁，“洛阳五眉”中的“残山剩水余一笔”的沈振眉胸口洞穿一个大洞，已是奄奄一息。

“沈五侠！”苏颋赶紧过去抱住倚墙奄奄一息的沈振眉，大声叫道。

沈振眉向苏颋一笑，摇摇头，道：“相公，沈五恐不能再侍卫先生了！倘得见傅老大他们，代我说一声对不起，我，我要违盟负诺，先行一步了！”

原来，他们“洛阳五眉”当年结盟，以入盟先后为序，推傅白眉为老大，他沈五是最后加盟，作为押后殿军。当年，五人在白马寺焚香为盟，有祸福同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等语。被尉开花与元行雨暗算下毒在前，又中元行雨长棍贯体之厄，沈振眉自知大限将至，便向苏颋预传遗言。

苏颋抚着沈振眉背，安慰道：“沈五侠，你不用多想，便等会儿，傅老大他们回来驰援，就可为你疗伤了！”

尉开花闻言，边与吴指南交手，边长叹一声：“苏大人，这次你们可等不到傅老大回来驰援了，除非是李白被中毒后内力不济的洛阳四眉打败了，且傅老大他们有自解毒药之能，且有战马能半个时辰内快驰二百里赶来这里！因为，过不多久，蜀中暗唐高手与明唐高手都要来了！”

吴指南闻言，怒喝道：“一派胡言！谁信你挑拨离间言语？洛阳五眉都是深明大义之人，岂会与李白相斗？”

尉开花道：“洛阳五眉是深明大义之人，但在自身中毒生命即将不保、且一个兄弟还被抵作人质时，他们也只好力战李白了。”

沈振眉低沉着声音说：“我们兄弟心性，我自知道。傅老大、张二哥、方三哥是宁死也不会屈大义的。我若死了，他们自会与我报仇的。至于区区之毒，有下毒之人，便有解毒之人。你与元行雨暗算我们，便一定能得逞么？恐老天未必如此看好你们！元行雨，便是眼前的例子！”

尉开花闻言，呆了一呆，仰天大哭一声道：“阿爹，恕不孝之子不能为你们尽孝了！”

沈振眉冷冷地一笑，道：“眼看报仇无望，换了我，也只好这样哭诉一声了！”

尉开花置若罔闻，又哭诉起元行雨来：“元行雨，元行雨，你我勾心斗角，斗了二十年，却是谁也没赢。你既走了，我也该来了！”

吴指南听了，一哂：“狐死兔悲，你也自知其身不保了！”

尉开花第三哭，竟带着哭音笑话起吴指南来：“吴指南啊吴指南，可笑自作聪明！别说傅老大赶不来这里，就是李白赢了傅老大，也是到不了这里！因为还有铁剑观高手等着他一决高下！再退一步说，纵铁剑观高手格于一门之义，不肯出绝手，放过李白一马，在他来这里的路上，也还有要他命的人候着他呢！这下好，傅老大死，洛阳四眉死，沈振眉你也死，‘洛阳五眉’算是完了。元行雨死，我也死，‘一龙’‘一虎’‘一犬’便全部了结。吴指南，你还欢蹦活跳个什么劲儿？你朋友李白行将死也，你不若在此饮刃死了，也算全了朋友一场！再说，你以为就凭你独力护卫苏颋，呆在这儿能活得了？暗器唐家，明堂唐家，还有鬼城高手，嘿嘿，你们就等着在这儿挺尸吧！――只是，这独独便宜了柳正谊这厮！咱们，可是你死我死一起死，大伙儿玩个一拍两散，倒也不分高低！嘿嘿，如此，也算老天爷把彼此扯平了！哈，哈，哈，都给扯平了！”

尉开花说到这里，状若疯癫，仰天大笑。

大笑声中，他忽脸色一暗，仰天倒下。

吴指南惊见：尉开花嘴角流下的血，竟是绿色的。

尉开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这毒药，来自绿毛老祖。吴指南，苏……暗器唐家、明唐、鬼城高手就要来了，你们若然不信，反正迟早要上路，我、我，就先死给，你们，看……”

尉开花说到“看”字，头颈忽一硬，整个身子猛地一挺，声断气绝。

尉开花，竟真的死了！

吴指南看着尉开花，心中只觉一空。

――如此说来，这人所说的，竟是真的了？

难道，一切真如尉开花所言？大伙儿都只有死路一条？连太白也不能例外？

太白，你，你真的避不开这一劫吗？

吴指南的心，顿为远方的李白，悬了起来。

这时，柳正谊浑身是血，从外面冲进来，叫道：“相公快走！元御风虽被属下杀伤，但他只是负伤而走，恐很快引援手杀回来！”

吴指南闻言，顿从对李白的担心中警醒过来，向苏颋叫道：“相公，为今之计，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护着你，向成都方向撒！”

苏颋道：“既如此，就烦吴先生背上沈五侠。我们向西南而行。”

吴指南向沈振眉走去。

沈振眉向吴指南摇了一下头，苦笑道：“我这样，还能走得了吗？你们不必管我，赶紧护着相公走才是正理！”

吴指南沉声道：“沈五侠如此说，不但是小看了吴某，也看低了相公了。”

沈振眉脸色苍白，深吸一口气，微笑道：“是，我错了。”

沈振眉笑说之间，猛地转身，一头撞在墙上，吴指南出手极快，把沈振眉拉回时，见头颅已碎鲜血直流的沈振眉，眉目间犹含笑意，但脸色已青，笑意已滞，一命已长赴九泉而去！

想不到沈振眉刚烈忠义如此！

吴指南虎目蕴泪，向沈振眉遗体一拜，语声斩钉截铁：“沈五侠……在下就是拚却性命，也一定要把苏相公护送出去！”

吴指南说话之间，只听柳正谊一声怒喝，喝声如雷，一掌击出，霹雳交加，击向高冠吾胸门。高冠吾急出掌相对。

两掌相交，高冠吾难敌柳正谊掌上真力，被柳正谊掌中所蕴内劲冲撞，趔趄后退，连退七八步，直退到墙根才倚墙止住。

但高冠吾虽止住后退，却手足拳缩，浑身发抖，脸白如纸，整个人如陷冰谷雪川，万丈寒窖，禁不得那寒气相侵，连紧咬的牙关也捉对儿打起架来，发出格格之声。于高冠吾印堂之上，透出一股青色寒影，直冲脑门！

显然，柳正谊这一掌，已悉攻入高冠吾体内。

这一掌掌劲中的阴寒真气已然发作，内功被破的高冠吾，体内真气本已乱了，适才强提真气硬接一掌，被柳正谊掌中真气一摧，阴寒发作，亦无生机了。

看高冠吾两眼发直，白森森的牙齿咬着薄薄的嘴唇，嘴唇发白，脸色铁青，鼻尖冰寒，全无生气。显然高冠吾也大限将至！

苏颋伤于沈振眉之死，不忍再睹高冠吾死前惨状，叹口气，道：“走吧。”

苏颋说毕，向沈振眉拜了一拜，向外走去。

吴指南、柳正谊互看一眼，随即跟出，护着苏颋向西南方向冲出，投身于茫茫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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