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捕诗剑录 第338章 陈次公的谈锋

陈次公清咳一声，道：“在下听说武林盟主、少林掌门雪了上人在数月前与西域血魔王较武于少林，雪了上人显示神功，能在每落脚之处，不论砖石地面，均隐隐浮出一个‘卐’字。在下又听说益州府司马柳正谊秘修有‘金刚虹吸手’，能将按塌的铁狮头恢复原样。雪了上人禅功精湛，世无所匹，禅功所至，已届无所不能之境，这不去说他了。柳司马的‘虹吸手’确乎高明，但他掌按铁狮首上，运功复原，虹吸之力固然极高明，但也亏得铁能传力变形。这位隐身奴仆之列的高人之技，更是令人瞠目结舌，叹为观止了。”

萧半千瞪着这个以刚直闻名，又以仁慈折服世人的酒中圣徒，皱眉道：“陈次公，你究竟想说什么？”

陈次公长眉浅黄微黑，眉形清秀，若柳若杨；脸色则似灰而银，似白而黄，恰是古玉之色，醇酒之晶，有种厚意，又有点透明。三绺清髯，依稀柔弱，全无武林健者的戟张威猛之相，也说不上儒雅倜傥、仙风道骨。在他近右眉头处，有粒小小的褐痣，暗若相思；在法令纹上，却长着一颗明显的黑痣，痣上生着三根褐色毫毛，妨着官运仁禄，并使他显得有一份阴硬执拗，含着种威严。

陈次公目中蕴着光芒，微笑道：“萧先生虽是高人，先生祖上也贵为皇室，但若令西域武尊的两位师弟作奴仆，也太过分了罢？”

听陈次公这一说，萧半千身前的“仆人”陡地眼一抬，一道闪电似的眼光飞射陈次公面门。陈次公只觉印堂间陡地一晕，有云腾雾蒸之感。

“好一盏烈酒飞觞！”陈次公舔一舔干焦的上唇，目光中有种渴意，火焰熊熊：“次公最爱饮酒。也曾到过西昆仑，见识过昆仑掌门盛宴昆仑的豪情。那次‘蜀中四公’虽然大醉，但也都走下山来，无一或缺。”

萧半千看着陈次公，默然。

——陈次公所说的，是昆仑掌门设计欲除盛名蜀中的四位武林奇人：“壶中日月”陈次公，“风尘奇丐”大缸公，“神目散人”杜名公，“烈酒火神”庞眉公。四公都善饮，有千杯不醉之量，陈次公精于纵横捭阖的纵横术，是名扬天下的赵征君赵太宾的同门，其弟子布衣焦遂，立身京师，交结五侯，以精于谈吐，雄辩名世。大缸公为“取余道”首领之一，龙隐市井，指挥天下盗众，俨如盗帅。杜名公精风鉴之术，擅长奇门遁甲之学。庞眉公则是蜀中第一铸剑师兼兵器大宗师。任何兵器到手，在他使来，极尽兵器之利。庞眉公弟子三百，遍布蜀中，有刀剑铺、铁匠铺无数，乃至蜀人有谚：“眉公死，弟子绝，蜀中枉有千斤铁。”

昆仑掌门欲除四人，志在为先斫伤蜀中武林元气，以为西域突骑施与吐蕃铁骑西侵蜀地、问鼎中原张目。

――但此役，在东严子赵征君与天山月光殿主阴丽华联手之下，联合蜀中武林群雄，大挫昆仑派阴谋，四公大闹昆仑，凯旋锦城。

陈次公笑着说：“如果在下当时酒眼未花，这位西域武尊的师弟回大师，当是与突骑施大将鹰都将军在昆仑天鹫峰下守第三道关口之人。若不是杜名公以‘眼锋’镇住回大师出手，庞眉公以奇兵三宝：‘虎伏冰天轮’、‘胡木鍪’与‘六花三妙铁制虎拨思’克制了鹰都的‘鹰嘴枪’与‘三十六口飞环刀’，大缸公以一口真气含酒喷射，冲散了回大师的‘留君住’，嘿嘿，我们，现在恐还在昆仑山上呢。”

萧半千见陈次公说破了回大师行藏，心中暗愠，不怿道：“如此，次公又欲如何？”

萧半千说这话时，语含阴沉，眉目阴鸷，带了威胁之意。

陈次公深深看了萧半千一眼，道：“若使有德，有才，有智识，即逢乱世，也可全家族于锋镝之下。若使无德，无才，无智识，纵雄兵猛将，有一国之力，也不得保全妻子。回大师既来蜀地，想‘西域武尊’金刚伏烈也自不远了。萧先生想干什么，能干什么，还望思前退后，想清楚才好。五胡乱华之祸，十六国兴亡之史，殷鉴在前，不可不察。天下之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时逢盛世，民心厌战。这是天道使然。萧先生总不会逆天而行吧？”

萧半千正欲开口，陈次公又道：“先不说‘解剑山庄’皇族五姓，便‘萧门’之内，令兄萧大庄主固然你对付不了，便大剑山逍遥峰上梁山寺方丈玄月上人处，萧先生自问能摆得平么？”

萧半千想到兄长“解剑山庄”庄主萧止水那心如止水的德性和令人对其无可奈何的深不可测的“息壤神功”，以及同出自“萧门”的梁山寺方丈玄月上人的高深功夫，不由在心里长叹一口气：

——也许，我这样做，真的错了？

陈次公见萧半千若有所思，淡淡道：“既然如此，何必当初？得收手时且收手，留一份余地，好有个香火情。”他说至此，一顿，道：“如骆坞主，与你并无交恶之处，你似不必为难他罢？”

萧半千闻言，怔忡了一会，蓦地大笑，道：“这个骆老弟与我素无纠葛，我又何必为难他？只不过是要借他这座酒楼，会几位朋友而已！”

陈次公说：“如此，我就放心了。”

陈次公说完，随即飘然而去。

萧半千哈地一笑，扬声问：“怎么？次公不看看我约的几位朋友了？”

陈次公的声音远远传来：

“不了。你所约见的，多半是庄内皇族五姓之人，还有那几个我不欲相见的武林故人吧？——但此时此刻，酒疯子可只想找人喝酒，不想与人打架。”

这陈次公，不过片刻之间，已鹤飞杳杳，难觅踪影。

看着陈次公远遁的方向，萧半千的脸渐阴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