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捕诗剑录 第187章 天地异变

“大剑师”顾人笑夫妇与另两人站在海边大堤上。

顾人笑被人敬称为“大剑师”，其实身量并不甚高，不过中等，长得也较为清瘦，但脸廓清爽，目光锋锐，早年是铸剑师出身，善冶刀剑，精于锻工，周身肌肉坚劲如铁。后遇剑宗宗主、“铁匠剑客”宗麻子，被宗麻子授以剑术，历四十年江湖刀剑生涯滚打，成就一代剑术高手，与“徂徕剑圣”凌云物、“白衣剑母”公孙大娘和“神龙客”吴郑王合称剑宗四大宗师。“徂徕剑圣”凌云物，在深山修炼，鲜履尘世。“白衣剑母”公孙大娘被开元皇帝延聘为宫中教坊乐舞教习，授教坊女弟子“剑器舞”。因剑舞精妙无方，被称为“宫中女剑神”，又与剑圣二弟子、被人呼为“军中剑神”的裴将军合称为“男女二剑神”。她所舞的剑舞“裴将军满堂势”在众人眼里甚至比裴将军还舞得好看。剑宗四人，就数她在朝野知名。事实上尘俗之人敬公孙大娘只是因其舞蹈高妙，殊不知她是剑宗四大宗师之一，剑术亦入化境。四大宗师中，“神龙客”吴郑王则是独行天涯的侠客，名如其人，过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四海侠游生涯。

顾人笑则三十一岁创“万里长江堂”，因“长江堂”而与四面八方三教九流中人打交道，凭一流剑术，成为威镇一方的扬州大豪。

站在顾人笑身旁的高挑秀丽女子，是他妻子、人称“琴娘子”的琴秋娘。琴家乃是乐器三大世家之一。自汉时世代以制琴为生。其始祖琴牢，为卫国人，乃是孔子弟子，字子开，即子琴张。子琴张与子桑户、孟之反为友，相视而笑，莫逆于心，孟子称为狂士。《庄子·大宗师》有记，莫逆之交的说法，即从此来。其先祖为战国时赵国的琴高，为宋康王舍人，以善鼓琴名世，继涓子与彭祖之技，习道家神仙术，相传曾入涿水取龙子，按期乘鲤而出，后复入水去。琴高后被后世附会为神仙。其第十九代祖为西汉制琴大家琴宫商，后世遂世代以制琴为业，并代出鼓琴高人。琴秋娘制琴鼓琴之技，在当世独一无二。人称“琴娘子”。琴娘子有琴剑之技，为剑宗“白衣剑母”公孙大娘所传。她夫妇合籍双修，内功剑术睥睨群雄，均为剑宗一代高手。

在两人稍后位置，站着的那位穿青袍的帐房先生模样的四十多岁的墨客文士，乃是有“万里八彦”之目的“万里长江堂”内堂总管、总帐房先生“踏雪访梅”屈仲景。屈仲景文武全才，武学除得“大剑师”助创“抱残剑”法外，则自创“寒雀步”“登枝步”“穿梅绕林十三身法”与“大折枝手”“小析枝手”诸种绝艺，其兵器“铁笔金算盘”集暗器、九节鞭、钩、剑、枪术于一体，变化莫测。文则写算精算，能说会道，坐镇中枢，经营四方，有极高的商才。

屈仲景才学虽高，却与乃师祖一样，也是一个麻子，同时还是一个走路微跛的跛子。依顾人笑言，若仲景品貌无缺憾，天又不妒英才，仲景则文可应科举中进士，虽未必是状元，但榜眼、探花，应有其份。武则应募从军，在边关上十年廿年下来，也该博个果毅、折冲将尉之类军职。顾人笑授他的“抱残剑法”，是因他身有残缺而专创的一门剑术，师以天下三百六十行匠作之心，并另有道心创意存于剑中。

三人站在海滨大堤上，琴娘子看着丈夫注视海面神色庄重，轻声问：“你们都算准无误了？”

顾人笑说：“我近十年只做一事，便是研习异书‘天地星海混元经’。一百十一年前，八月初三，当在隋大业四年，岁在戊辰，炀帝当政之时。司天监官员贺绂因怕触炀帝之怒，把扬州大总管宇文桓所抄报天象未敢上奏，结合他所观天象物候异常朕兆，并私录秘授族中子弟以为后朝研习之用。他记当时情形，为‘扬州东海之滨土著见有星球如丸，周身喷火，发异声，由海天而来云尔。’我又推究历学历数，将两百五十多年前宋大明年间祖冲之所传‘大明历’与当朝一个大有本事的高僧一行上人所创的尚未公开的秘术：观察天文星相的‘大衍法’合推，该是今夜有变。何况，吐蕃精于星学秘术的泥婆罗僧人、被尊为国师的龙婆上师与扶桑国国师万渡归一大师，不惮万里之遥，大海之阻，赶来这里欲有何为。我们若不是得寂大师之助，与龙婆上师、万渡归一大师三方击掌共立盟誓，以内功轻功心法相较高下，高者留，下者去，去者把他们所知倾尽相告，恐此时，我们三方还在混战个不死不休呢！明年此日，龙婆上师与万渡归一大师再来这里探问我们所遇与所研结果，我们须依实相告。三方之誓，违者必招余两方共攻。若不是得寂大师之助，在内功轻功上略占上风，侥幸赢了他们，令他们遵誓各归东西，那么现在留在这里看海的，应是他们了。”

琴娘子说：“寂大师这二十年来潜行于江浙之间，寄身方外，不问世务，只是对此事着意。唉，也难为他一直枯守海滨了。”

顾人笑目光转为凝重，目注远方：“也不知今夜如真有异变，是福是祸？琴娘……”

琴娘子站在顾人笑身边，不由握紧了顾人笑的手，漫声轻吟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今夕何夕，海阔天高。沧海何极，与子偕老。”

屈仲景听着琴娘子唱的诗句，不由走开了数步，把头侧向一旁，眼圈一热：琴娘子前四句所吟出自《诗经》，后四句则把眼前之景与心中之情自成章句，漫吟出来。其声虽轻，其意却重，表明了她与大剑师生死与共的情愫。当年，伊人也曾唱过此诗，在杨柳岸，晓风残月中，维舟系发之际。不想二十年星横斗转，动如参商，不得相会。此意此心，耿耿长夜，惟成追忆。今夕何夕，伊人天涯，可曾也沐着一片星光，一片涛声？

这时却听顾人笑不无忧怆地说：“滕老大发出讯号，他们七剑有事。以他们七剑之能，尚且发讯求助，这事也一定非同小可。但什么事情大，也大不过这百年一遇的奇遇。因缘凑合，使我们能在这里等候与天上或者海底而来的神人相会。个人生死祸福是小，若能得见神人，悟破天机，或得授神术仙技，从而使吾民得避劫数灾凶，造福天下事大。”

屈仲景闻言不由悚然一惊，看着四周，但见海天之间，平静如桓，仰望天空，满天黑暗的天，只有星光灿烂。风涛远远隐约起伏，反显出一派天地大静来。只有一角衣角被近旁拂来的小风徐徐掀起又落下。观风角，察云气，似是没有什么凶险埋伏。

屈仲景想到七剑平时与自己相交的意气相倾，肝胆相照，不由血为之一热，请缨道：“东翁，现在你们都在，要不，由我去村里接应一下？”

顾人笑摇了下头，说：“现在时已至子正，根据龙婆上师所说，若真有所遇，当在这个时候了。我留下你，另有深意。”

顾人笑说至此，忽听琴娘子轻声说：“有异响。”

顾人笑知妻子听功为天下屈指可数的高人之一，当所言不虚，不由也运起玄功，谛听动静，却听远处似在海上有微弱的水声，那是一锅开水烧沸时水无声翻沸的声音。

顾人笑正凝神谛听，却听屈仲景发出“噫”的一声，顾人笑望向屈仲景，却见屈仲景眼中，多了一点被光照亮的眸光。他循着屈仲景所视方向看去，不由呆住了：东南方向海上面天空，有一处异常地亮起来，却是一颗特别明亮的星，竟向这个方向缓缓移来。

顾人笑不由心里一震：看来，一切都是真的了！

顾人笑对琴娘子说：“按计而行。”

琴娘子回道：“好！”

她“好”字才落，一指点向屈仲景腰间“命门穴”。

屈仲景应指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