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捕诗剑录 第177章 武士 、宝剑、明珠

夏十二忽然站了起来，用手指着不远处已退走潮水的海滩上，“先生，你看那里，好像真有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躺着呢。”

赵先生手搭凉棚向海滩上望去，这一望，他脸色不由一变，道：“天爷，真有一个人！十二郎，快招呼他们两位，赶快救人。”

赵先生说完，先向海滩上奔了过去。

这个人椎髻，穿着白衣，系着玉带，腰插佩剑，一副武士打扮。

但当夏十二与赵先生他们发现他时，他身上的白衣满是黑乎乎的泥浆，跣足露胸，发如飘篷，还沾着泥巴星点，脸色铁青，嘴唇发白，腹胀如鼓，手脚冰凉，与死人无异。

让人惊心的是他身上竟有十几处伤口，皮肉绽翻，血色也无，泛着白色。

众人看着都摇头，以为这人已死了。有人就开始哀叹，哀叹这人才二十来岁，就这样丧生在大海的风暴大潮里。赵先生却说，这人还有救。

于是这人被抬回了村子，就放在赵先生的“公明轩”里。赵先生嘱公学的杂役阿二烧了一大锅温水，为这人洗澡擦身，包扎伤口，更换上赵先生本人的软衣，睡在赵先生那张洁净的床上。

看着沐浴更衣后的这海上遇难者的容貌，有那围观的妇人看后心里不由酸酸的：这青年好一副相貌，却遭这样的劫难。若不是碍于众人在场，即使他真是个死人，也愿抱一抱，亲一亲他，用自己温暖的怀抱，把他捂暖，让他还阳再生。

这，不但是妇人这样想，连男人也这样想着。

男人想，看着这人，如自己是妇人，也愿舍了自己性命把他救转过来。和这人活个十年八载——即使折些阳寿，也是值的。因为这个后生，生得太过英俊了。

大家人同此心，便都不愿散去，抱着这惋惜心理，看着赵先生公学里仆人杂役与夏十二这帮弟子们来回上下地忙碌，也有人自愿地帮忙，按赵先生的主意，找来了红糖、生姜，大家七手八脚，撬嘴的撬嘴，递碗的递碗，吹气的吹气，把那温凉适度的姜汤给这海上遇难者喂下，然后把他放平了，掖了被角，让他安睡。看着这人无知无觉，沉沉睡去，众人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定，无故中为这人担上了一份心，唯恐他就这样睡去，永不醒来，白辜负了大家一片好意。

这时，赵先生长吁了一口气，向众人道：“诸位都在这儿，我当众打开这位后生的随身物品，也好教大家作个见证。待他醒来，我再当众归还他。也许他在海上遇上歹人，身上贵重物品被抢了，但这和我们无关。”

赵先生这一说，马上有两人提出了疑问：“赵先生，你说他在海上是遭抢了？”“赵先生，你肯定他不会死，会醒来？”

赵先生颔首道：“这人身上伤口并不是被海底岩石所伤，我们这外面的海底全是沙土，他纵沉到海底，被潮水冲上来，也不应有这些伤口的。我看这伤口，分明是被兵器所伤。因此可以断定他在海上经过了恶战厮杀，受了敌人刀剑之伤。”他说到这里一停，道，“海上遇敌，若不是仇家，那定是遇上了海盗了。”

赵先生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松口气说：“至于他会不会醒来？这不是一个问题，只是迟早之事。因为，”赵先生说至此，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讲了出来，“这人虽然处于昏迷之中，但从他脉搏气机来测定，他应该会一种很高明的气功，类似于瑜伽中的‘龟息大法’。就是我们有些本事奇高的渔人也会的那种在水底闭气换气的功夫。——若不是这样，他不会这门功夫，恐怕早就死掉了！他可能在海上已漂了些日子了，体质极弱。虽保不死，一时片刻，恐也恢复不了元气。具体如何，得看造化啦。”

赵先生说完，嘱咐夏十二：“十二郎，把这位后生的物品拿来。”

夏十二捧了一只盆儿过来，里面是洗净了的一套衣服，腰带，剑等随身物品。

赵先生先向众人亮了一下那套白色衣服，仔细看了一下衣服质地，报道：“白色衣裳一套，质料是高丽出的鱼牙绸。”

又拿出一个圆环形的玉佩，向众人道：“圆环形的玉佩一件。哦，这里有个缺口，不算环，应是玦吧。”

然后拿起那把原先插在那海上遇险的青年腰间的佩剑，抽出剑，众人只觉一道寒气陡地逼人而来。

赵先生仔细看了一下剑身上的铭刻的字，脸色一变，望向铁匠铺铁匠兼老板罗天保：“罗兄弟，你是铁匠，打过各种兵器铁器，看看这口剑的钢口。”

罗天保接过剑，放在亮光处，细察剑身，啧啧称奇：“嗯，真是好钢口。这、这好像是、好像是传说中的折铁宝剑：入手极轻，剑身之钢，首含松纹、尾呈鱼鳞。”

赵先生说：“你这一说，我敢肯定这是折铁宝剑了。”

罗天保奇道：“难道、难道这真是折铁宝剑？”

“据我所知，这折铁宝剑为古代名剑，但名虽叫剑，事实上剑是作刀状的，仅一侧有刃，另一侧是刀背。”

听着赵先生介绍，罗天保目光定定地看着刀，回应道：“不错，这剑是更像刀一些，有刀背。”

“上有一窄血槽，剑身中间则印有宽血槽，长三尺四寸三分，重仅一斤四两。古书载之为：状极古雅，有刚柔力，能弯曲自如。单双手持之均可，无往而不利。而且这把刀据说被国朝初‘风尘三侠’之一的虬髯客带到海外的扶桑国去了。”

罗天保听到这里，把弯屈成圆月形的柔韧的刀剑一松，刀剑陡地一弹，发一声轻微的剑吟，恢复了刀剑笔直的一泓秋水样银亮的寒光，呆了一呆，道：“你这是说，这把剑，它是从扶桑国，也就是现在的日本国给带回来的？”

赵先生指着剑身上的铭的篆字说：“你看这上面以金漆篆了一行小字，这八个小字，分明写的是日本国的年号与收藏者的名字。”

夏十二说：“如此说来，这人真是从日本国来的？”

赵先生叹口气，说：“是不是真从日本来的，这只有等他醒来验证了。我想，他若不是日本国人，那他一定遇上日本国的海盗了，如是这样，这把名剑得自日本海盗也难说。”

夏十二心痒难禁地看着剑，问：“这把剑真很锋利吗？”

赵先生正要开口，罗天保说：“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试剑。”说完，向众人兴趣盎然道：“哪位身上带有制钱，借我一用。”

一人道：“我身上有两百多文，够不够？”

罗天保笑道：“抓一把就够了。”

一人把装钱的褡裢递上，罗天保打开，伸进去抓了一把制钱在手，往桌上摞成一摞，数了数，不多不少，恰好是二十八枚。罗天保双手持剑，吸口气，对着制钱一剑劈下。只听“唰”地一声，剑光一闪，二十八大钱从最上面的一枚到最下一枚全分两半倒开，切口之齐，如切豆腐。

而这把剑似有一种力量向前拉似的，或桌子有吸引力似的，剑刃在切开铜钱后又向前一奔，扑地一声，切入桌子颇深！

罗天保手腕一振，那剑突地跳起，又发一声轻吟。

罗天保先行自已看过，然后满脸含笑地把剑刃送到大家面前给大伙儿看，却是刃线光滑，纤毫无损。

众人看了不由人人心里大吃一惊，用又惊又喜的眼光看着这把剑。

大家都听说过有削铁如泥的宝剑，不意今日竟亲眼看到了。

赵先生说：“这是宝剑。大家看真了。明天如不能用来剁钱的，就是给我赵某人掉包了。”

大家说：“不会不会。先生你的为人，我们还不知吗？”

夏十二再从盆中拿出一条腰带来，却听当啷啷叮玲玲一阵响，手中一轻，人们只见腰带上裂了一个口子，从中滑出一颗颗幽幽发光的珍珠来。大珠小珠落盆中，声音煞是好听。

在好听的大珠小珠落盆中的声音中，众人眼中一亮，齐叫道：“珍珠！”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颗颗拇指般粗细的大珍珠，而且竟有十八颗之多，且大小均匀，十八颗如同一颗，十八颗珍珠盛在盆中，顿时就有一种珠光宝气的感觉，向众人心里压来，大家呼吸为之一重，呼吸的气息也变得粗了。

要知海中村是在海边，海中村也常有人入东海去采珠，甚至有人远到南海去采大珠的。海中村自多识珠宝的人物，知道像这样的大珍珠，每颗珠都价值千金以上。一个采珠人在一生中只要走一次运儿，这样大的珍珠只要采得一颗，就够他买田买房，娶妻娶妾，生儿育女，培养子孙，好吃好喝、管吃管用一辈子了。

赵先生不意有此变故，张开嘴笑了一半，就笑不下去了：财不露白。这等珍珠宝剑都落在众人眼中，要保管这份财宝，就有难度了。若一个不慎，丢了珠宝事小，更有可能是会引祸上身，要丢性命！什么叫“怀璧其罪”？这就叫怀璧其罪——保管珍宝，会招来凶险祸事。

罗天保与船主韩思信都是聪明人，在这一瞬间顿时明白了赵先生所虑，两人几乎是同时轻轻地拍了拍赵先生肩背，看上去两人像是随意拍了一下，但传递的意思却是铮然有声：有我们俩在，你不必多虑。

赵先生叹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再向盆中望去。就余下一条系在衣衫外面的玉带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略一沉吟，向众人道：“大家都看清了，还有腰带、玉带各一副，腰带中夹带珍珠一十八颗。唉，想不到这人身上竟带有如此多的珠宝。这事儿，得请‘村中五老’出来主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