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捕诗剑录 第149章 黑暗涧

你体验过黑暗吗？如果没有，你现在就可体验。你把眼睛用布蒙上，站在原地不动，过上十分钟，你尝试奔跑。你会感到什么呢？

你感到的是你无法奔跑，在黑暗中，你感到你奔去的地方会有什么带棱带角的东西等待着你撞上去，这带棱带角的东西会在比你撞上它时先撞进你腹部或大腿。这种恐惧的想像使你无法奔跑，即使你脑子下令说快跑快跑，但潜意识拒绝这道命令。一种出自生命本能的保护与对黑暗中的危险的恐惧令你心中更黑暗更恐怖。仿佛在你的脚前突然开裂了万丈深渊，你向前走时，会咕咚一声掉下去，遭受灭顶之灾，万劫不复。

因此，当黑暗来临时，在黑暗世界里，人们的第一选择就是不要乱动，静观其变。

而“黑杀天”就是要你“不要乱动，静观其变”。因为当你在黑暗中像木桩一样不动时，“黑杀天”的杀招才能奏效。

“黑杀天”杀人，就像天杀人一样，令你只好逆来顺受，束手待毙。

“黑杀天”杀人，人们仿佛成了泥塑木雕的土鸡木狗，任人宰割、抛掷、粉碎。

这就是“黑杀天”的威力。

“无影捕鬼”的“无影鬼捕”皇甫摘星不怵黑暗。

因为他原本就出身于武林世家中的“黑暗涧”。

武林与江湖世家，都是千百年来各以传统而秘密的方技来训练子弟练成绝艺绝学，从而在历代的江湖与武林中得以立身立命，成名成业的。

到大唐开元年间这三十来年间，江湖与武林百数十年来经过隋唐两朝数代人马江湖打拚、武林争霸、正邪对决，传统的世家被淘汰了不少，但新的门派宗派又生发出来，这些新门派新宗派，不若以前的世阀大族，仅凭士族郡望帝王将相宗室官位与财力权势武林势力而称霸一方，雄踞天下，而是以其独有的秘技而令武林中人侧目。其中出名的有十三家。十三家中，最奇的有六家，六家中就有“黑暗涧”。

“黑暗涧”在什么地方是一个武林秘密。这秘密，连皇甫摘星当了负责宫内安危的宫卫监刑使后，面对好奇的皇帝的询问，也可以不答。当时，皇甫摘星跪下回道：“微臣之命，在家属族，在国属君。圣上若要微臣去死，臣蹈汤赴火，在所不辞。然圣上询臣家族之秘，臣不敢答。因为此乃臣家族百千人命之所系，事涉武林恩怨，血仇大事。实为圣上所不应问、而微臣所不应答之事。臣若答之，对族而言是不孝，对圣上而言是陷明君于不义，亦不是忠义之臣为臣之道。”从此，天下人都知道“黑暗涧”的秘密，是连天子也无法得预的绝对秘密。

“黑暗涧”在武林中立足，凭的是“黑暗涧”出道子弟都善夜战夜行，因为他们在“黑暗涧”中都练成了在黑夜中如处白日的“夜眼”。这种“夜眼”功夫，除了“黑暗涧”子弟之外，其他人会的就绝少绝少了。“黑暗涧”在武林能得以三十年来威名不坠，还在于其子弟的“黑”的处世方法：人们根本不知谁是“黑暗涧”子弟，因为他们都深藏不露，若非事到临头他们自亮身份，谁也不知除了大名鼎鼎的“无影捕鬼”皇甫摘星外，还有谁是“黑暗涧”子弟传人。

皇甫摘星在黑暗中眼顿亮了，像夜枭一样发出绿的光芒来。

他迅速适应了这黑暗，看清了情势。

原来天上那黑雾是从少林寺的四隅升起的。四正四隅。东南西北谓四正，乃四方正方向。东南、西北、西南、东北，这偏方向的四个角落角尖方向，为四隅。五色使人目盲。这四隅升起的烟雾原本是各有各色的，分红、蓝、绿、黄四色，加上中间阴山派掌教玉剑子身后一位捧着葫芦的道人拔开葫芦塞子，放出的一道令众人眼睛发酸而清凉的无色气雾，众人的眼睛顿变昏花、难以睁开起来。而这时，天空中四道有色烟雾迅即聚合一起，蓝与黄合而成绿，绿与红相合而成紫。青加紫，不如死。各种颜色的烟雾一混，竟变成昏黑黑乌沉沉的一片，此时，陡地听得子桑尸发声喊，如同霹雳也似的响过，场内陡地起一阵狂风，狂风怪啸，飞沙走石，空中雷声隐隐。天变更黑，黑成一种黑雾墨云天气。

而在这黑暗的天气烟雾之中，还增加了一种黑：那是由两人一组操纵的一匹匹黑布，黑布纵横在场内，飘舞于空中，遮挡人们的视线，令周围与天空更黑。

在这种人为的黑暗中，“黑杀天”的杀招开始了。

那些“铁星雨”刀弩武士与暗器高手及阴山派的持剑道士，吐蕃的鹰翎箭士，显然经过多时的特殊培训，习惯于黑暗作战。当一道黑布遮向一个敌手时，两个或三五个人的“玄月弯刀”、藏刀与道士的利剑就向那个敌手身上无声无息地招呼过去。

皇甫摘星看到三四个少林僧人与忠于赤胆朗杰的吐蕃武士就这样丧生在敌人的刀剑下。

而更可怕的是暗器。

“铁星雨”的暗器高手的唧筒此时才开始正式向敌人发射，一发射就是一片晶芒。皇甫摘星凭经验判断，这种暗器应是发射前释放出某种含有警告性质异香的某种毒针类暗器，类似江湖上闻名色变的蜀中唐大嫂创立的唐门暗器中的“天罡地煞满天星”。因为这种暗器发射前，自己鼻中也飘过一缕随风即散的异香。而这股异香一飘过，凡是来少林寺为敌的敌人，不论是马重英率领的吐蕃鹰翎箭士、黑月牙带领的“铁星雨”刀弩武士还是阴山派持剑道士，都迅疾地往地上上卧倒，避开暗器误伤。而那些发暗器的，把暗器平平地射向敌人腰以上部位，也是怕误伤伏在地上的同道。

这种暗器发射，比刀剑更难防。而且中者不觉其痛，只觉其痒。显然淬有毒药，更见阴毒。

“无影鬼捕”皇甫摘星与“神拿捕王”郭鹰白及纪正纲、滕人达本来被围于一个七星剑阵中难以脱身，但这“黑杀天”一来，皇甫摘星顿有了脱身之法。他用六扇门中隐语叫了声“家家马儿得胜回”！郭鹰白马上回了声“倒切阳密，你倒我切！”

两人说毕，几乎是同时倒地，使出招“刀坑钉板十八滚”——这招也叫“就地十八滚”或“驴打滚。”却是一向东一向西滚开。滚开之时，各展开自己的绝艺武功：郭鹰白使的是他的神拿术与“拘魂百丈链”的贴地飞打。神拿术是他综合武林中流行的三十六把大擒拿与七十二式小擒拿手而自创的擒拿卸骨手法。郭鹰白滚到之处，伸手处，必擒拿敌人的要穴与四肢关节。皇甫摘星使的则是他的“鬼魂缠足”“金鲤穿波”的“鬼影百变”身法与“撒豆成兵”的暗器术。前者是在地堂门“贴地飞”功夫基础上练出的诡异身法，无论肩、背、肘、臀、踵、首着地均能借力弹起，向自己要飞的地方飞去。看似狼狈着跌跌撞撞，横冲直撞地像一只没头苍蝇般瞎飞瞎撞，实是暗藏杀招。后者则是在飞行中以“弹指神通”的指法弹出铁豆子伤敌退敌，第一颗铁豆子打中一个持剑道士的膝盖，第二颗铁豆子打向一个持剑道士的面门，被那人摆手避过，第三颗打在一个敌人的剑上，把他一招剑招震开。三粒铁豆子弹完，又抓过一把铁豆子，这回用的是“阴雨鬼啾”“鬼魂惊雨”的手法撒出，每粒铁豆子都带着鬼啾鬼嚎的尖啸厉叫，令人顿生阴惨悲厉之感。阴山派道士虽学过捉鬼法术，但闻声也不由心里栗六，尤其是在这黑得不见五指的时刻，阴风扑面，寒锐迥异，如厉鬼冤魂张牙舞爪扑面而来，虽心知肚明那不过是敌人的暗器，或跳开或以剑挡落，但奋勇上前捉拿敌人的争勇之心顿淡。趁着阴山派道士不约而同地心里这好勇争斗之念一懈，阵势略有松动，“无影鬼捕”皇甫摘星便窜出了剑阵。与此同时，“神拿捕王”郭鹰白也闯出了剑阵。只是两人出了剑阵，却是一东一西。而随皇甫摘星往外冲的纪正纲、滕人达就没这样幸运了，虽出了剑阵，但分别被剑阵中的阴山派道士所伤，幸而伤在非要紧处，两人又身经百战临阵经验丰富，一挨剑便知顺剑势退出，伤得也不重。

原来，刚才两人用的是六扇门隐语。皇甫摘星说的“家家马儿得胜回”就是“驴打滚”的代称。用的是隐语法中的会意，家家马儿即“户有马”指驴，得胜回，射打滚也。盖回，回环成圆，圆，圆而能滚。至于郭鹰白说的“倒切阳密”，是他们六扇门中对四个方位东西南北的隐语称法。就像他们用“柳”“月”“汪”“折”“中”“神”“星”“张”“爱”“吾”这些隐语代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这些数字。

两人由于在黑暗中分头破阵，这一伏地低飞驴打滚的打法，还真的在黑暗中连打带滚中“滚”出了七星剑阵。

皇甫摘星见自己一脱剑阵，不由一喜，当下窜身向寺墙射去。只要出了寺墙，就算暂时脱了敌人围杀。

但皇甫摘星才扑出，一人已拦在了他面前，冷笑道：“想不到你们这两个倒练成了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