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放学。
王家姐弟跟周俞顺路,于是便主动挑起送他回家的任务。
红绿灯旁,他们成了最靓丽的风景线,路过的人无不对他们身上的市一中校服点头羡慕。
而王阿耳则认为是弟弟的金发跟蓝瞳吸引来的目光。
“我早让你把头发染了。”
王阿波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关我什么事,没准是你的短裙跟靴子扎眼,疯丫头。”
其实他俩都很特立独行,一中两朵奇葩,周俞摇摇头。
姐弟俩唇枪舌剑,仿佛下一秒就会打起来,丝毫没注意到行人灯已经变绿了。
“你们不过马路吗?”文静的周俞忍不住提醒。
“这什么色?”王阿波撂架问了声,少女也看了过来,“对啊什么色!”
两人凶巴巴盯着一个瞎子问路。
这是一中学霸,清北未来的顶尖高材生?
或许让他俩送自己回家就是个错误,不然他早就到家了。
“抱歉,忘了你是个瞎子。”
周俞深呼吸一口气,忍。
这也间接说明他们并没有把自己当成特殊人对待,让他心里好受点。
王阿波搔搔他那光泽靓丽的金发,手搭上周俞肩膀随着人流推着他过斑马线。
“也忘了告诉你,我跟我姐对颜色的理解跟你们不一样。”
“在我们眼里没有纯粹的颜色,比如大海是红色的,眼泪是绿色的。”
这份与众不同,兄妹俩还挺自豪的。
“等等,那不就是色盲吗?”周俞打断他,差点就被他绕进去了。
一个班有三个眼睛不好使的人,还有一群脑回路清奇的同学。
周俞想这是不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小鱼回来了,饭马上好。”
“怎么不请同学上来一起吃啊?”
忙碌的妇人抓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来,正乖乖趴在桌上写作业的妹妹周瑶蹭蹭哥哥抚摸她发顶的手。
“叫了,他们不好意思。”
“害,这有啥不好意思的,我还得谢谢他们照顾你呢。”
母亲手脚麻利,很快做好了饭,周瑶收了作业,替哥哥把碗筷摆好,哇了声。
“妈今天什么日子,咱家吃三个菜!”
夕阳余光透过窗户照在母亲操劳的脸上,满是温柔,“你哥哥今天第一天上学,当然要庆祝了。”
父亲早逝,八年前周俞入院治疗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为了生计母亲只能四处奔波,现在家里欠的债都还得差不多了。
记忆中母亲年轻的脸庞不再,双鬓添了花白,给他夹菜的手背更是皱地像七八十岁的,只剩一层蜡黄干瘦的皮。
就这样,她还把桌上仅有的几块肉夹给自己跟妹妹。
这一刻,周俞惭愧地低下了头。
作为家里的唯一男人,他什么也做不了。
“哥哥你吃。”周瑶懂事地把肉给他,甜甜笑着。
周俞内心触动,“哥哥吃不了这么多,瑶瑶还在长身体要多吃肉。”
母亲想说什么但又怕给孩子压力。
毕竟高中学习压力大,而他进的又是尖子班。
现在发展快,教育可不比他们以前,孩子压力大的抑郁,上天台那都是常有的事儿。
“下次妈妈多做点,你们俩都吃饱饱的。”
母亲扭头问周俞在学校习不习惯,他点点头,“同学们都挺好,也很照顾我。”
“我知道你从小要强,不愿意接受特殊待遇,经历过这么多事妈妈只希望你平安健康,学习上尽力就好。”
“瑶瑶也想哥哥开心,等瑶瑶长大就能赚钱了!”
柔软的小手抓着周俞,心脏仿佛被羽毛包裹,很温暖。
吃过饭后母亲要赶回酒店上通宵班。
客房服务员,三班倒很辛苦,月薪两千八,胜在稳定。
“早餐钱妈给你放桌子上了,多给你放了三十,你们学校明天组织去扫墓,买两朵花吧。”
周俞沉默,把三十塞回给母亲。
那是家里一天的菜钱。
“你这孩子,拿着吧。”
她不想让别的同学看不起周俞。
“妈他们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从不畏惧别人的目光,心中有神明,不拜又何妨?”
母亲还是执意把钱给他,“我帮同事熬通宵班,她把她的补助给我,一晚上多三十呢!”
三十……
可能就是别人的一杯奶茶钱。
而她却需要熬干心血,卑微恳求领班同意她们换班,只为养活一家人。
他鼻尖酸涩,紧闭的眼酸到不行,“妈我一定会好好念书,出人头地,不让你再这么辛苦。”
“妈没事儿,扛得住。”
满是茧子的手抚过他的眼,欣慰道:“医生说你眼睛没问题,是心理的问题。”
“孩子不要怕,醒来吧。”
周俞努力过,但他越想挣脱束缚,脑袋疼得就像要爆炸了似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出来。
午夜,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的少年,神色痛苦,蜷缩成团。
他又被噩梦折磨了。
梦中依旧是那片雾气弥漫的海市蜃楼,一个个走马观花的巨物压迫放大他的感官。
周俞快步疾行,永远也走不出这座困了他十七年的迷宫。
没错,他小时候也梦见过几次,只当是看恐怖片后做的噩梦。
直到八年前,他瞎了。
日日夜夜被困在这儿,恐惧将他的五脏六腑撕裂又愈合。
雾好大......漫天的迷雾。
这十七年他从未真正看清楚这个梦境。
咚!
在神脚下,他经常因为看不清面前的东西而撞倒,然后就晕了。
周俞觉得自己就是被绑在高加索山的先知普罗米修斯。
可他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自认没有拯救苍生的大志,只想赶紧恢复健康,然后考个好大学,努力赚钱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周俞你睁眼了!”
“嗯。”他大汗淋漓。
长长的队伍刚登顶,孙圣就惊叫惹来一片注目。
教导主任更是推开众人,激动不已,“好好好,五十弦果然浩然正气,真乃医学奇迹也,我要写一篇论文!”
“不对主任,他瞳孔不动,好像只是平常眨眼.......”
孙圣笑着说不可能,“他昨天就闭了一天的眼。”
“谁说瞎子不能睁眼?昨天我只是懒得睁眼。”
周俞眉心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有虫子在挠痒痒,刺挠地厉害。
从踏进五十弦开始,他便情不自禁的落泪,心头更是燃起一股宿命感试图冲破而出。
要不是病例还在桌上摆着,教导主任简直怀疑周俞是不是装瞎?
“反正瞎子睁眼也看不到东西。”他呢喃细语,几分嘲讽。
距离最近的孙圣听完,泪一抹,“周俞你别说了,我给你拎包。”
休息好了,老师让他们排好队开始祭拜五十弦的无名碑。
周俞,孙圣,陈玄,王阿波姐弟一组出列。
五人收起昔日玩笑,肃然起敬献上手中鲜花,后面仪仗队踢正步紧跟敬献花圈。
五十弦位于江津寸土寸金的市中心。
无名碑的神魂化为一道随时出鞘的利剑震慑长空,护佑着脚下这片土地,附带着一座小小的神谕所。
仿似自人们有记忆以来,五十弦无名碑就已经在这了,每年到这扫墓再求上一道神谕是深刻在每个人心中的执念。
来到这的人都会情不自禁红了眼眶,一片哀愁。
有人说埋的是无名烈士,也有人说是上古神明,虔诚的人们甚至连五十弦的名字怎么来的都不知道.....
这股深种的顽固执念没人说得清。
但灵魂指使他们这么做。
前几年有资本家要圈地打造城市CBD,开出十亿的收购价,民间有人开出五十亿让他们滚蛋,自此再也没有企业敢打这里的主意。
由此可见,五十弦无名碑在江津市民心里的地位,不是金钱能撼动的。
“怎么把其他同学的花圈都拿上来了?”
教导主任看着源源不断抬上来的花圈皱眉。
陈玄挺挺胸膛,扭过头低声跟旁边的周俞说:“没关系,我们四个有钱匀了你的份,对外就说咱五人献的。”
虽然都是学生,但学校的小圈子更多,一班不想让任何人看不起周俞。
这份心恰恰与家人相同。
“你们——”
周俞眼眶酸涩,已经分不清是头太疼还是感动的。
他来的时候料定自己会被歧视,被学霸们厌恶拉低平均分,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没想到一个都没用上。
“老嫂子你到底买了多少个?”孙圣余光瞥见教导主任憋出绿光的脸,弱弱问道。
太出风头了。
他们是学生零花钱不多,只合钱买了一个,没想到一下上了一百个!
“要是上错也太离谱了吧?风头都被我们出了,别的同学非恨死我们不可......还有吗,真爽!”他得瑟多鞠了两躬。
陈玄额头密汗,“嘘,你的破嘴别吵,我在数我十七年存的红包钱够不够赔。”
王阿波一只手拉住小瞎子,严肃后的蓝瞳是倦怠,“别数了,是我跟我姐献的。”
“本来想送十万个,但他们没有这么多存货就算了,其他钱捐了晚上放烟火。”
王阿耳红唇紧抿,双目坚定,“不管外界怎么传,但我们相信埋葬在这里的一定是强者,我们钦佩强者!”
十万个,这是要淹了五十弦?
富二代就是任性。
其余两人懵逼让开了位置,让下一组同学敬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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