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路 第四十六章 沐猴而冠带

对方既然请我们过来，就一定会让我们进去，摆摆官威无非是想吓唬吓唬我们，让我们待会儿老实向他低头。可我管他是什么官？在这个世界里，老子才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那个人。

辛澜平似乎也不在乎对方是谁？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赵凯柱则已经蔫了，完全说不出话。关键时刻还是人家能伸能屈的柳诚然比较应景，特给对方面子，点头哈腰冲挡在身前的两名士兵抱拳躬身道：“在下四人乃大南朝使者，受贵首领召唤，特来拜见，烦请二位兄弟向内通报一声。”

“在这里等着！”

帐内帐外就隔了一层门帘，放个屁估计相互都能听见，那名侍卫还真的就进内通报去了！我算见识到什么叫官威？什么叫摆谱？什么叫装叉了？

估计觉着晾得我们差不多了，那名侍卫一掀帘又走了出来，口中道：“我们小王爷有请四位使者大人进帐。”

嘴里说的是请，语气却冰冷得很。

这大北朝人也真是的，连身制服也舍不得做，一个个梁山好汉似的，谁知道他们是兵是匪？一群乌合之众，还拽得要命。

得到对方的允许，柳诚然带头，我们四人鱼贯向着这个地上铺满了厚重毛毯的大帐内走入。

赵凯柱本来躲在最后。我见他瑟瑟发抖的样子，估计是第一次被对方抓住审问时遭受了不好的待遇，因此对见大北朝人首领这种事从心里面产生了阴影，于是笑着拍拍他肩膀，示意他不要害怕，并把他拉在我的前面，跟着辛澜平，先我一步进入都没有人帮我们这些“使者大人”掀掀门帘的大帐内。

“哼”的一声从侧传来，原来帐门里面也有人把守，而站在左侧的那名侍卫在门帘来回的开合中看到了我的动作，对我这副不当回事的轻松状态产生了不满。

哪怕是针对我这个放肆之人而发，但敢在小王爷面前哼出声来，这人的身份应该不低，或者是与帐中那位小王爷的关系处得不错，属于得力干将或心腹一类的角色。

但这关我屁事？凭什么见你家小王爷，老子就得紧张？你吓唬谁呢你？因此我在进入帐门的那一刻，特意朝左面那人瞪了一眼。

帐中从外面看起来很黑，但里面其实点有蜡烛，只是内外的亮度差让人心里产生错觉罢了。因此我进帐后，眼睛稍加适应，便认出了这个冷哼的家伙，竟然就是昨天丢出板斧，差点劈死我的那货。

怪不得，见过我的怂样后，人家这是打从心底里瞧不起我了啊！

奶奶的，老子还没找你算帐呢。

于是我也冲他哼了一声，只不过生在和平世界的我和这个经历了战场生死考验的野人的确没法比，那一声冷哼无论从音调的厚重度上还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气势上都差了对方一大截，反倒像是强撑着脖子向大人表示不满的小孩一样，充满了幼稚和可笑。

我也发现自己出了丑，心里面一阵尴尬，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大错。和野人比野蛮，我这不是在找虐么？于是我立马调整战略，开始晃动膀子，脚步也左右扭动了起来，整个一小流氓附体，走两步还不望回头瞟他一眼，只瞟一眼，多一眼都不带看的，同时嘴里面发出“切”的轻蔑声音。

老子既然没办法表现得比你强，那老子就表现得比你浪，你能耐我何？老子不信在这什么小王爷的帅帐里，你还敢动手打人？

“轰”地一声，大帐里除了我们四人和被我瞪过的那货，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彪子，早跟你说过，这货就一癞蛤蟆，不咬人，他恶心人。”

我去，老子从小到大都是三好学生、五好青年好不好？怎么到这货嘴里，就变成癞蛤蟆了？虽然说来到这个世界，我始终告诫自己要保持一个看戏的心态，但身临其境下，还是忍不住生出愤怒。

随着目光对帐中亮度的进一步适应，我看清楚对方一共有七人，除了守在门内侧的两人外，还有四人散立在帐中不同位置处。而在大帐中央，一张放了笔墨纸砚等乱七八糟一堆文书物件的宽大长条桌后面，一个蓝衫老青年斜倚在一张垫了厚厚虎皮的太师椅上，把右腿抬起，搁放在扶手前端突出的位置处，一副比我还吊儿郎当的吊儿郎当样。

之所以叫他老青年，是因为看他样貌也老大不小了，没有四十应该也有三十大几，可脸容偏瘦，痞里痞气，像个玩世不恭的混混头子，没有一点成熟年纪应有的稳重气质。难怪他这个岁数了还只是个小王爷，没有混成王爷。而说我是癞蛤蟆的那个人就站在这个小王爷的左侧，腰宽体胖，一张大饼子脸上嵌了一对精光四射的凶睛。

“老王，对客人要客气点！”

椅中的小王爷象征性地喝斥了那个老王一句，把翘着的腿从椅子扶手上放了下来，坐直身子指住我，手指头一点一点地道：“你小子，之前听柳诚然说你是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所以才引起本小王的注意，想亲自见见你，掂量掂量你的份量。哪知道你给本小王的感觉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胆小鬼，让人索然无味。及至今天上午，军都城方向的人马传来关于你们几人的一些消息时，本小王更确定你小子就是一个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小混蛋，居然连鲁大定那种恶心的家伙都能勾搭上。”

我去，大定兄牛啊，居然连小王爷也认识他。我也打工，可我们老板知道我是个屁啊？看来人要想出名，就得特立独行。

小王爷说到这里也笑了起来道：“不过你小子没啥本事，还敢到处得罪人。彪子算一个，柳诚然算一个，偏偏他们还都拿你没办法，说明你小子的确有点运道。”

小王爷这是话里有话啊！他的所谓调查，其实也只是收集一些手下人看到过我的画面，不可能知道柳诚然和我私下里的矛盾，而且还特意把柳诚然放在和彪子一样与我敌对的位置上。

辛澜平说过，柳诚然有害我的心思，却未必敢那么做，但小王爷的话不仅证实柳诚然做了，而且还做得非常高明。大概率是通过夸大我的厉害程度，不动声色地提醒小王爷放我这个“高手”回去的危害性。如果不是我确确实实不是什么高手，这会儿恐怕已经成为大北朝人欲除之而后快的对象了。

小王爷通过他手下人对我的试探，以及鹞鹰这类训练有素的飞禽，及时完成了对我们几人简单的身份调查，确定我就一个厚脸皮的混混，于是反过来对柳诚然借刀杀人的手段产生了不满，所以才出言点醒，让我这个没啥本事的搅屎棍给柳诚然添点堵。

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这个小王爷神经五烂的，叫身边侍卫老王，却自称小王，搞得对方是他爹似的，所以也不排除他只是随口一言，无心之失。

只是不管小王爷有心无心，他这个“失”顿时让因为不满我又惹出事、因而正对我怒目相向的柳诚然一瞬间变得心平气和起来，并在我望向他的时候，若无其事地把头转过了另一边。

这个烂货，等回头再收拾他。至于小王爷这说不上是夸是贬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耸耸肩表示尴尬。

小王爷却是一点也不觉得我应该尴尬，依旧饶有兴趣地问道：“说说看，你是怎么在万马丛中，成功避免了被踩成肉泥的结局？”

这家伙，长一副尖嘴猴腮老鼠须的刻薄模样，说话也一样刻薄，当着我的面说什么被踩成肉泥，好像我应该被踩成肉泥似的。

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道：“是你，你也能。”

“什么意思？”

小王爷的脸沉了下来道：“你是说本小王也有那个纵横于万马丛中的本领？还是——”

烂货，果然是烂货，停下干嘛？昨不说还是你被踩成肉泥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让小王爷在拼命逃生和死亡之间做个选择，你会选哪个？”

我也给他做了个假设。

“是个人都会选择逃生吧？”

小王爷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并没有放缓。

“所以啊。”

我摊摊手道：“我拼命逃了，而且侥幸逃走了。”

“就这么简单？”

这个烂货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失笑道：“你这话是不是有点太儿戏了？”

“儿戏？”

我也失笑了起来道：“如果不是侥幸让我抱住了一匹马的脖子，如果不是马上的人被受惊的马儿颠落，如果不是当时士兵们都只顾向前方敌阵处冲锋……”

“好了、好了、好了！”

小王爷不耐烦地摆手打断我道：“本小王信了。”

说完坐那吁口气，缓和一下情绪，这才又斜眼瞪着我问道：“那你杀狼王一事也是侥幸？”

“不是！”

我一边摇头，一边毫不避让地回瞪着他道：“是你，你也能！”

“又来！”

小王爷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顾不得暴露他那又瘦又矮的五短身材，跳起来点指着我叫道：“给老子说清楚，不然老子让人剁了你！”

“年轻人，火气大容易伤身体。”

我先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

光他拿捏我了？我也磨磨他的性子。然后才道：“我给小王爷举个例子，假如你，嗯，假如他。”

见这小子眼里又要冒出火花，我忙把指着他的手向旁挪开，等移动到门口那个昨天差点拿斧子劈了我的彪子身上时，手指头停了下来。

“好，假如他。”

小王爷一看乐了，屁股重新坐回椅中，把身体仰靠向椅背，抬脚“当”一声搁在桌面上，没个正形地左右挪挪屁股，为自己找个最舒服的卧姿，这才道：“不过本小王好心提醒你一句，彪子可是出了名的打架不要命，他要是拿斧子剁你，本小王也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