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路 第三十五章 借力寻中郎

辛澜平早已经习惯了我的后知后觉，对我的一惊一乍也就不以为意，苦笑一声道：“如果站在孟化龙的位置上，你会同意双方的擂台比武么？”

“这个，”

我又不熟悉孟化龙的处境和为人，怎么去猜？朝柳诚然一努嘴，我笑道：“应该问他才对吧？”

“战争对于普通的将领和士兵而言，无异于灾难，但对于某些高层人物，却是发财的大好良机，尤其是这种实力相当的僵持局面。”

辛澜平不再卖关子，直接说下去道：“只要战争不停，孟化龙、陆功成之流就有数不尽的粮饷可以支配，稍微克扣个一星半点，就够他们挥霍一生。但如果战争一停，他们就会被削去兵权，即便升官晋爵，俸禄怕也不及现在所得的十分之一。”

“不错，号角一响，黄金万两。对于发生战事的国家而言，是一场巨大的消耗，但有些人发的就是国难财，不把水搅浑，他们哪来偷机倒把的机会？”

我本来想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但估计这个世界里还没有大炮那种东西，于是改成了号角。

辛澜平点了点头道：“所以柳诚然认为，孟化龙和陆功成真正的企图正是要把水搅浑。”

“怎么搅？”

我的话才问出口，脑中忽然闪现一种猜测，不由惊得捂嘴道：“柳诚然的意思是，孟化龙这封密信其实是要陆功成——”

我没有再说下去，这个猜测太离谱了。截杀使者，暗中破坏并阻止皇上的决策施行，那可是等同于谋反的大逆之罪，一旦泄露，必定会诛连九族。即便孟化龙敢生出这个念头，陆功成还得有胆子去干才行。况且孟化龙信中没有露出一点痕迹，就算出了什么事，也可以推卸得干干净净，陆功成凭什么要独自承担这个风险？

你既然说得全是好话，我也完全可以从正面理解，积极准备就好了。所以孟化龙有什么把握敢妄想凭着一点暗示就能支使得动陆功成去做这种有抄家杀头危险的暗杀行动？

“孟化龙的暗棋可能就是他的侄子孟旺扉。”

似乎看出我的疑惑，辛澜平解释道：“孟化龙于这个时候派孟旺扉巡视军都城，时间上太过于巧合。所以柳诚然才怀疑孟旺扉此行真正的目的其实是要抓陆功成的把柄，等他叔叔孟化龙确定了王中郎出发的时间和路线后，他就设法恩威并施，游说乃至逼迫陆功成就范。”

“那这么说来，陆功成想要拍马屁，把孟旺扉塑造成抗击大北朝的英雄，反而是自己给自己套了一副枷锁？”

我顺着辛澜平的思路分析下去道：“孟化龙之所以会在塑造孟旺扉英雄形象一事上接受得如此痛快，就是要坐实陆功成的欺君之罪，同时把自己和陆功成串在一条绳上，也是在向陆功成表明双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态度。这样陆功成才不会认为孟化龙是在纯粹利用他，也才有更大的可能为了利益挺而走险。”

“陆功成之所以敢让孟旺扉冒领二弟你的功绩，除了孟旺扉是孟化龙的侄子外，还因为孟旺扉的确是一位勇冠三军的猛将。”

功绩？辛澜平这词用得让我实在汗颜，至于孟旺扉是不是猛将我倒不关心。孟化龙身为前线统制，身边怎么可能没几个得力人手？如果孟旺扉没有两下子，这次被派出来的可能就是孟化龙的儿子、外甥，或者某个心腹高手了。

“所以从这点上讲，孟旺扉应该更不希望两国通过擂台赌斗的方式决定胜负。”

辛澜平继续道：“做为军中大将，又是前线统帅的侄子，于公于私，孟旺扉都有责任上擂台一决生死，用生命去捍卫大南朝的荣誉、捍卫他叔叔在军中的威严，但这却绝不是孟旺扉想要的结果。”

“能成为军中大将，孟旺扉应该是一个意志力坚定甚至有点性格自负的人吧？”

辛澜平的推测和我脑海中一向的猛将形象有点出入，于是诧异问道：“这样的人应该有着自己的骄傲，怎么可能会惧怕上战场？相反，能在千军万马中脱颖而出，他应该具有蔑视对手并渴望在擂台上展示自己实力的信心和欲望，以趁机搏取更多的功名。”

“这是上擂台，不是上战场。”

辛澜平强调一句后道：“战场上虽然凶险无比，但只要你有实力，即便打不过对手，也有能力自保逃生，更何况是拥有大批兵将左右护卫的统帅侄子？所谓上战场，不过是走个过场、为将来升职积攒军功罢了。而擂台则不同，一到台上，身份便再起不到任何作用，同时也将丧失自主进退的权利，要么生、要么死，没有别的选择。孟旺扉是会拼命，但他只会为自己的利益拼命，即便国家荣誉，也要和自身利益相一致才行。这是柳诚然对孟化龙叔侄的评价，也是基于此，他才推测孟化龙一定会想办法破坏此次擂台比武。”

辛澜平的话让我一时无言以对。虽然所有的一切都是柳诚然单方面做出的判断，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看柳诚然的德性，我对大南朝这帮前线将领们也就没什么好感了。

“那柳诚然的计划是什么？”

沉默半晌，我问辛澜半道：“他该不会是想保护王如仕，从而抱上陈国公的大腿，以对抗孟化龙和陆功成吧？”

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一般情况下，即便前线统帅做了一些出格的事，朝廷也会牺牲掉部分人的利益，以保边关稳定、国家安全。但现在孟化龙和陆功成犯的是欺君之罪，想要以个人意志去左右皇上的决策，本身就是在损害朝廷的利益，这是任何一个皇帝都不能容忍的，因此柳诚然还真有可能会成功。

“正是如此！”

辛澜平肯定了我的猜测，只是表情依旧沉重。

“不愧是我心目中的小强哥啊！”

我的心情顿时因着这个转机的出现而兴奋起来，笑着催促辛澜平道：“快说说柳诚然的计划，他准备怎么在这无边的迷雾高原上准确捕捉到王如仕的行踪？”

陆功成要拦截王如仕，那是因为人家手下有千军万马可以调动。就凭我们这四个人，且没有马力的情况下，其中还包括一个随时会反咬我们一口的赵凯柱，想找到王如仕，简直是痴人说梦。不过正因为困难重重，我才对柳小强的表现更加充满了期待。

“直接找王如仕，几乎是不可能的。”

辛澜平先否定了我的猜测，然后道：“柳诚然的计划是冒充王如仕的前哨，先找到大北朝的人马，再借助他们的力量反过来保护王如仕。”

不得不说，这个计划的可行性非常高。军都城正在和大北朝开战，两家撒在附近的游骑兵非常多，只要不断在山头处现身，必定会引来其中一方人马的注意。

军都城人马一向以城池为据点，除非有了特定目标，如之前截击我和柳诚然，否则不敢深入迷雾高原太远。孟化龙虽然到了报国城，但让孟旺扉冒领功劳这件事是陆功成为了巴结孟化龙，才给自己戴上的紧箍，以期能和孟化龙串在一条利益线上，于报国城统领而言，却没有半点好处，报国城统领怎么肯甘冒风险为陆功成做嫁衣？所以孟化龙未必敢动用报国城的人马来对付我们，甚至报国城一方可能都不知道我和柳诚然的存在，因为这件事是陆功成在着手办理。如果一件讨好上司的事做到要让上司出面替他擦屁股的程度，那这个马屁就算彻底拍到马腿上了。

经过不断分析，我们确定在这迷雾高原上，遇到大北朝人马的机率要更大一些。

当辛澜平把这个计划如实告知赵凯柱的时候，赵凯柱的脸色一下子苍白到了极点，连之前感冒的症状都彻底没有了。

赵凯柱胆小，为人却很聪明，怎么可能不清楚拒绝的下场？但答应么？这可是等于把自己塞进了两座即将对撞的大山中间，成功了，算是应了“功名富贵险中求”那句话，一旦失败——

“柱子，哥帮你捋捋。”

见柳诚然眼中的神色越来越不善，而赵凯柱依旧浑身哆嗦，说不出一句话，我真怕辛澜平会趁我不注意，一刀斩了赵凯柱。于是抢先开口道：“眼下，咱们能不能找到大北朝的人马还不知道，即便找到，之前才和他们的人照过面，怎么让对方相信咱们眨眼之间又变成了王中郎的先锋信使？即便对方相信了，肯不肯出动人马去迎接王中郎也还不一定；即便出动了人马，是不是能找得到王中郎？找到了，能不能击退陆功成派出的刺客？之后王中郎会不会承认咱们信使的身份？愿不愿意带咱们一同出使大北朝？出使结束后能不能平安返回？陈国公卢道元肯不肯为你柳哥主持公道？”

总之，我的意思就是这事太玄乎，最后是什么结果还不一定呢？你先答应下来，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呗。

奈何赵凯柱脸色越来越惨白，就是不吭声。

“但是！”

我实在没辄了，只好嘿嘿一笑道：“这不正是人生精彩之所在么？只要你愿意，哥带你一起装叉一起飞，如果你不愿意，这些都将与你无缘，同时——”

我加重语气道：“此后所有的人生也都将与你无缘。”

说话间，我慢慢拔出钢刀，故意让刀侧与鞘口相磨，发出“呛啷啷”的可怕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