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路 第十八章 无意苦逢迎

辛澜平没有说话，伸手指了指天上的太阳。

我扇了自己一耳光。怎么忘了这茬？虽然高原上山头起伏，形如无边瀚海，极易迷失方向，但只要朝着太阳悬挂处前进，就一定可以回到大南朝，哪怕偏离了军都城，又有什么关系呢？总之只要能回到大南朝就行。

“以愚兄的经验，可以大致听出方圆五里内群体性大型动物剧烈运动时发出的震动。监听并不能有效找到大北朝骑兵的所在，除非他们正处于奔跑之中。但如果咱们不小心暴露，却是可以在敌人全速冲来前，为自己争取到一定的逃走先机，增加逃脱的概率。”

“噢！”我应了一声。还以为他们的耳朵就是雷达呢，抓一个回现实世界都可以当地震仪使用，原来也仅仅是起到点预防的作用啊！不过监听五里方圆已经够牛了，这还是在草地上，如果是水泥路，起码不得把前后十里地有几辆车奔跑都掌握得清清楚楚？带个这人，比一百五十米外放警示牌管用多了。

“咱们兄弟相依为命，以乞讨为生，白天和人争夺饭食，晚上常常和野兽搏斗，侥幸活下来的同时，各自练就了一副灵活的身手。后来辗转流落北疆，靠做一些小买卖逐渐稳定下来。岂料两国战事加剧，被迫滞留大北朝境内达五年之久，前些日子因为身份意外暴露，遭到大北朝官府缉捕，无奈只得设法返回故土，这才发生了边境处的一系列事情……”

当然，这所有的故事并不是辛澜平一次性编出来的，而是和柳诚然在一次次的换马过程中逐渐敲定。其间柳诚然也从官方的角度提出了他的意见，弥补了故事的完整性和不可考察性。如难民身份、如北疆生活，务必令军都城以及后方朝廷的那些官老爷们只能听信、无从考证。

在我感觉到胯下火辣辣的痛，渐渐有点无法忍受时，太阳开始再度偏西。

半天的时间，我不知道究竟跑了有多远？想提出休息一下，但自知对于辛澜平和柳诚然来说，每耽误一刻功夫，都可能意味着生与死的区别，况且人家两人还是在凭着腿力去争取生机，我也就不好意思再提出这种没有大局观念的自私要求了。

唉，还以为来到这个世界，我可以超然物外，怎么一步一步又在向着各种束缚前进？这让我有点怀疑去军都城的决定是否正确了？

那两人不知道我的意志已经开始动摇，辛澜平表现出了他绝顶高手的实力，自始至终气定神闲，压根不带喘的。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强悍还是在换马的过程中调整好了呼吸？

柳诚然正好相反，每次上马，都好像要断气一样，也每次都像饿死鬼投胎一样，探手去抓吊在马脖子处的狼腿，这让我越来越紧张。为了防止他抓错地方，我只好学会主动把狼腿给这货递过去。

不过让我惊讶的是，每次柳诚然看上去都快要咽气了，可每次又都缓了过来，韧性之强，渐渐让我生出钦佩之意，直到他的一句话，彻底让我把对他的评价改为了：“活该！”

“现在所有的细节都已经敲定，霍壮士不觉得你也应该下马活动活动了么？”

“什么意思？”

听了柳诚然的话，本来有下马心思的我重新坚定了磨破两颗蛋也不下去的决心。

唉，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太不要脸了，人家不开口，我就不下马，人家开了口，我又以此为理由不下马。但我自家知自家事，我既没有辛澜平的身手，也没有柳诚然这个老兵痞的强大耐力，只要一下马，我就是跑断腿也跟不上马儿的速度，更别说什么地听术了。

只是这话不能对人说，更不能对柳诚然这种狼心狗肺的人说。不对，说他狼心狗肺都污辱了狼和狗。这货就连畜牲都不如，之所以现在对我还算客气，那是因为经过之前种种，我在他心目中变成了狮虎豹一样强大的存在，一旦让他知道我其实还是只绵羊，他立马又会生出害我之心。因为这种恶人就是靠吸食比他弱小者的鲜血去壮大自己，绝不会因为你可怜，就生出哪怕一丝丝的怜悯之心。

“这是老子的马。”

我毫不客气地驳斥柳诚然道：“老子想让谁骑，谁就可以骑。你要是觉得不公平，可以自己跑回军都城去。”

“你——”

柳诚然果然被我噎得快要断气，但随即淡淡一笑道：“你说得对，柳某忘了这茬了。”

我去！这算是识时务，还是一种隐性威胁？是不是等你将来得了势就又记起这茬了？这种人永远只会嫌你帮他帮得不够好，而不会记住你帮过他的忙。

“对不起，老子不去军都城了！”

我当下勒住马儿道：“你给老子下去！”

“你是说真的？”

柳诚然的脸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老子爱吃煮的。”

我坐直虎躯，尽量振出一丝王八之气，钢刀“呛啷”出鞘，一记绕脖刀向后划去。

以柳诚然缓过劲来的身手，当然有机会从后面制住我，但见识过我刀斩狼王的威势，他哪儿还敢和我的刀锋相抗？“哧溜”一下从马屁股上滑了下去。

我不理这个时时刻刻都在琢磨人的讨吃鬼，拔转马头，刚要顺来路奔回，辛澜平已经一阵风般来到我的马前，真的和评书中的草上飞一样。

“来得正好！”

我大喝一声，一跃下马，然后“啪叽”摔了个仰面朝天。

我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以为一生气，天地都得顺着我的性子，结果是两条发麻的腿一点都不给我面子。

辛澜平本来有机会扶住我，但他怎么能想到我这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过狼王的“绝顶高手”，会出现这种失误？

“二弟，你怎么了？”

辛澜平大惊失色。

“二弟个——”

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我本来想骂上一句撒撒气，好在及时反应过来，忙揉着老腰讪笑道：“二弟我没事，失误、失误。”

“没事就好。”

辛澜平说话间脸色阴沉了下来，弯腰操起被我摔丢在地上的钢刀，扭头盯住柳诚然对我道：“二弟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待为兄先宰了这个姓柳的狗官。”

辛澜平可不相信我这个高手高手高高手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一定是柳诚然暗中对我做了什么手脚，而我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说出来，所以他也不问了，直接操刀就要朝柳诚然扑过去。

“哎，大哥、大哥！”

我都来不及站起，也站不起来，直接一伸手拽住了辛澜平的裤腿道：“不关他的事，我腿麻，抽筋了，明白不？”

说完才发现这个样子像极了古代求官人不要抛弃自己的怨妇。

呸呸，我急忙撒手。

真特么晦气！这个辛澜平真把我当兄弟了？还是古人就这么讲义气？可柳诚然为什么就奸滑似鬼？这两人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地下的那个得躲着走，可天上的这个也别再招惹了，因为我不想在这个世界里惹上任何负担，哪怕是可以驱散我内心孤独的友情。

我这个人的确害怕孤独，可不得不承认，在常年的恐惧中，我却又已经习惯了这种孤独。所以很多时候，我会默默地躲进人群中，享受着那种表面的融洽，而一旦有人真的要靠近我内心时，我的第一感觉不是欣喜，而是害怕。那种患得患失的巨大恐惧感甚至会让我不顾一切地想要转身逃离。

“腿抽筋？”

辛澜平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看我，又看看阴沉着脸不说话、不辩解，一副老子招谁惹谁了表情的柳诚然，迟疑着问道：“那二弟你为何……”

“先听我说！”

我忙打断辛澜平的话。

二弟二弟的我听着实在是不得劲。

“我不打算去大南朝了。”

我说着，就坐在了地上，以我所能做到的最快速度脱下身上的衬衣、长裤。反正这个世界里的季节好像才正值盛夏，比现实世界似乎晚了半个季度，光穿个裤头也不觉得冷。

辛澜平和柳诚然都被我这个动作惊呆了。二人也不疑惑了，也不生气了，使劲努着眼珠子，似乎要比赛看谁的眼球会先掉下来。

在二人的目瞪口呆中，我已经勉力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犹在丝丝发麻的双腿，把脱下的衣裤往辛澜平怀中一塞，不理会自顾自一边吃草一边走远的马儿。反正这大傻缺一叫就会回来。我诚恳地对辛澜平道：“那个，哥啊——”

真别扭！我恨不得现在就逃得远远的。我对这个“哥”的称呼越来越别扭，也越来越鄙视自己的虚伪，但有些话却不得不交待。

“你肯认我这个兄弟，我很开心，但有些你不知道的原因，让我没有办法和你们一起去军都城。姓柳的也说了，当时两军交锋，他们统领大人根本没有办法看清楚敌军中夺马离开之人的面容，唯一能辨识的标志，无非是这一身和双方人马款式有点不同的衣服。哥、那个——”

这声哥叫的我是真别扭啊！只能咬着牙道：“哥啊，你把衣服拿去，找个人冒充我，或者干脆把裤腿剪短点——对了，就是这个办法，以你的身手，才更符合统领心中那个所谓英雄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