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之念 第四十六章 冰释前嫌

“不过芝桃没我这么野，她性子乖，又善良，被保护得一直很好。”

“也因为被保护得太好，她十八岁那年让学校里一人渣给骗了又耍，得了抑郁症。”

话到此处。

空气也仿佛跟着凝固。

林念语像是忽而被什么呛到，双眸微微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林稚。

林稚看着自己的手串低眸一笑，“那年她走之前，还去寺庙求了两条一模一样的手串，跟我说，以后要一起考电影学院当明星，结果呢，就这么走了。”

“扔下所有人走了。”

“她一走，垮了我干妈的半条命。”

“那年沈让北才十三。”

“对他来说，他姐姐唯一留下来的贴身物件儿，就是这条和我一样的手串。”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一直戴着这手串。”

“一戴就是六七年。”

这六七年里,除了洗澡，沈让北几乎不会摘掉那条手串。

就这么寸步不移地贴身戴着，久而久之,手串也仿佛和他本人融为一体,成了他身上独一无二的标识。

而林念语对那手串的最深记忆，却是65路公交站相遇那次。

沈让北似乎是碰了她一下。

林念语睁眼恍惚的瞬间，便看到那条黑曜石手串一晃而过的虚影。

再后来，每次见到他，她都能撇到那条手串。

有一次值日,她还听到隔壁班的小姑娘闲聊,说想买一串沈让北那样的，却怎么都找不到同款。

花痴的少女心思被看透。

另一个女生笑她，“怎么，你还想和人家戴情侣款啊。”

小姑娘脸皮薄,当即红了脸，打她一下，女生却闹起她来,凑到她耳边说悄悄话。

也不知说了什么。

那姑娘脸色愈发赧然。

林念语低眸面无表情地拧着拖布，关掉水龙头的瞬间,隐约听到她咕哝,“他那样的条件，肯定没少谈的。”

肩膀下意识僵了僵。

林念语朝两人的方向望去，两人却转身进了班级。

或许暗恋一个人的心思总会变得愈发细腻。

从那以后，林念语便对那条手串有了额外的关注和滤镜，果然没多久,她的想法就被证实了。

沈让北的确对那物件儿很看重，甚至还让她帮忙保管一段时间,可就算这样，她也没勇气问沈让北，这东西为什么对他那么特别。

还是林知告诉的她，说那手串就是定情信物，沈让北和别的女生一人一个的。

女生骄傲睥睨的神色到现在林念语都深深刻在脑海里，连带着误解也越埋越深，这也是为什么，林念语在看到林稚的瞬间，就凭她手腕上的东西辨认出她是谁。

说句丢人的，那刻说是万念俱灰也不为过。

是她太擅长隐藏。

就算沈让北也无法勘破她心底深处的浩瀚波澜。

当然她也没想过，林稚会来找她面谈，这条手串的真正意义也不是林知说得那么想当然。

短暂地陷入几秒钟的失神。

林念语听到自己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抱歉。

音调挺轻的，调子一如既往的绵软。

是种南方姑娘才有的独特韵味。

林稚一听就乐，“有什么好抱歉的，跟你又没关系，我就是没想到沈让北从没跟你说过这他姐姐的事儿。”

“可能在他心里，那件事依旧是一道坎。”

林念语垂了垂眸，“我只是觉得我很狭隘。”

也很愚蠢。

很多事只想埋在心里，从不敢张口去问，别人说两句就信以为真，甚至刚刚她还觉得林稚是来找她麻烦。

林稚哪有她那么多想法。

她为人处世都是京北大妞的作派，满不在乎地嗨了声，“你啊，就是活得太麻烦，简单一点，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说什么就去说。”

她冲林念语抛了个眉眼，“你懂我意思啊，大好青春的别浪费，更何况我这弟弟心都拴你这儿。”

后面这句语气是实打实的郑重，甚至还有几分给家人托付终身的滋味儿在。

“……”

林念语忽然就有种受宠若惊的仓惶感。

心跳不经意加快，她问，“是沈让北让你来的？”

林稚已经有办完事儿要撤的架势了，她拿着气垫补妆，“没，我主动的，他也没拦，反正我是觉得，我亲口解释，你更能放心点儿。”

顿了下，她又抛媚眼，“都是女人嘛，我懂的。”

林念语：“……”

禁不住弯了下唇。

后头还有个局要赶，林稚就没在她这继续逗留，正事儿说完了就直奔校门口，她家司机等在那儿。

林念语本想送她，奈何和梁甜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林稚是个痛快人，挥手直接让她回去。

林念语也说不上什么心情，和梁甜见到面时，思绪还有点儿脚踩云端。

两人找了家商场里的餐厅吃饭。

天气突然由晴转阴，下午三四点的功夫，人不多，菜上得也快。

林念语心不在焉地吃着，想给沈让北发条微信，结果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沈让北的电话倒是先打了过来。

熟烂于心的三个字在屏幕上挂着。

林念语心口提了提，嘴角抑着浅弧接了。

餐厅再安静，也还是有杂音。

沈让北低磁的嗓音听起来有点儿渺远，还是那副慵懒的京腔，却比从前要亲昵几分。

他说，“嘛呢。”

林念语拨弄着碗里的油渣土豆丝，说，“在和梁甜吃饭。”

跟着又问，“你呢，吃了没。”

沈让北似乎是笑了下。

然后就听见另一道熟悉的嗓音，开朗得过分，“喂，林念语，听出来我是谁不？”

“……”

林念语的第一想法是，邓哲这家伙怎么连口音都有一股子津市味。

她忍不住笑，“邓哲，怎么是你。”

邓哲说，“你对象在我这儿呢，和他在一块儿的不是我还能有谁。”

“你对象”三个字被他大嗓门直直喊出来，连对面的梁甜都能听到。

小姑娘瞬间睁大眼，用口型问，“你对象？？？？”

林念语觉得神经都被这两人麻痹了下。

还没来得及说话。

电话那头的沈让北就笑骂了句滚，跟高中时听过的感觉一样，可又哪里不一样。

以前是朋友间的插科打诨，撇清关系。

现在却是护着谁似的，语调都透着漫不经意的偏溺，恨不能再暧昧一些。

邓哲诶呦诶呦两声，说你丫的还知道不好意思呢。

沈让北哼笑说了句傻逼，直接把电话要了回去。

不能再逗了。

再逗他真怕林念语生气。

毕竟是好不容易才落在肩膀上的小鸟，他连抖落烟灰都要掂量掂量分寸。

沈让北语气挺耐心，“在津市呢，和邓哲找了个地方吃饭。”

林念语微微抿唇，说，“去那儿做什么。”

沈让北弹段半截烟灰，调子懒懒的，故意藏着什么似的，“来堵个人，谈点儿正事。”

话刚撂下邓哲就没好调儿地笑。

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他们男生之间有时候就这样，一点儿浑话都能浮想翩翩，林念语也没在意，单哦了声。

沈让北却不怎么满意地轻笑一声，“你对我是真没兴趣。”

他慢悠悠道，“也不怕我在这头学坏，被谁拐跑了回不去。”

两句话轻飘飘落在心上。

有种阴阳怪气的勾人劲儿。

林念语喉咙一痒。

忽然就有种，沈让北在对她撒娇的错觉。

耳尖微微发烫。

林念语想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不用学就挺坏。”

沈让北似乎对她这话挺有兴致，闷出一嗓子笑，“我哪儿坏了，你展开说说？”

明知故问的语气。

越聊越不安生。

林念语受不了他，说，“长途话费挺贵的，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沈让北倒没不乐意。

他气息卷着笑，嗯了声，“等我晚上回去找你。”

明明挺正经的话。

却被他硬说出一股暧昧的拉扯。

也不知道谁昨天大张旗鼓说的——“那我冷静几天，好好考虑考虑咱俩合不合适。”

考虑个鬼……

他压根儿就没想考虑，一门儿心思只想进攻。

林念语屏息几秒，到底扛不住诱惑地轻声，“宿舍熄灯早。”

沈让北说，“那我早点儿回去。”

林念语就这么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直到挂断电话，她也没弄清楚沈让北到底去津市干嘛去，却又忍不住去搜，津市回帝都要多久。

结果一搜，才发现，动车才33分钟。

开车也才快两个小时。

然而再快，也抵不住天气恶劣。

也不知道抽什么风。

林念语和梁甜逛完街，从商场出来，遇到初秋的第一场雨。

雨势不小，雨滴砸得树叶满地，砸进领口丝丝拉拉地凉。

即便打上了车。

回去也堵了一路。

等回到宿舍的时候，黄昏也来了，不过是那种朦胧灰白，没什么活气的黄昏，很快就要天黑。

两人一头浓密的长发都被淋成“细软塌”，梁甜狂打喷嚏，估计是感冒了，林念语就让她先洗，却不想轮到她的时候，宿舍突然停电了。

那会儿天已经完全黑了。

这么一停电，宿舍直接漆黑一片。

林念语衣服才脱到一半，就听梁甜啊一声，“怎么停电了。”

林念语：“……”

她第一时间拿起手机。

手机还有百分之十的电量，上面显示着六点半。

把衣服又一件件套上，她顶着泛潮的头发出去，梁甜刚好窜完宿舍回来，苦着一张小圆脸，“说是电路临时出故障，全校要检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啊，我们不会要一晚上都没电吧。”

林念语把手机插充电宝上，语气挺淡然的，“有可能。”

毕竟是国庆期间。

很大一部分学生都不在学校。

况且已经天黑了，再过几个小时，也到了熄灯时间，外面的雨没停的意思，也不知道检修队多长时间才能把事儿办完。

梁甜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不甘心，“不然咱们去校外？”

林念语朝外头扬了扬下巴，“你听这雨。”

哗哗的。

窗户紧关都还那么大噪音。

梁甜彻底烦了，“我还说看无限流小说呢，这气氛我怎么敢看。”

她可不是坐得住的性格。

屁股直接从凳子上弹起来，说我去别的宿舍看看。

梁甜在别的宿舍还有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林念语估摸着她去找她们了。

好在还有个备用的照明灯，打开也够照个亮，但她一个人在宿舍，始终有点儿孤单。

空落落地在座位上枯坐了会儿。

她拿起手机。

忽然就想打给沈让北。

仔细一想，她才发现，这么久以来，她似乎还没主动给他打过电话。

也忘了听谁说的，说沈让北的电话和联系方式其实特别难弄，高中时候难弄，到了大学更难，即便号码拿到手，沈让北也不接。

可她呢，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大学那会儿，就那么轻而易举地加了他的微信。

后来……还被沈让北一次次偏袒，喜欢。

是喜欢的吧。

不然也不会为了她上这所大学。

其实这学校不怎么适合他的，除了一个网球队。

林念语也不知道沈让北怎么想的，就是觉得，这人比自己想象中冲动。

也敢。

相反，她一点儿都不敢。

必须要把确定的爱意喂到嘴边，她才愿意凑过去闻一闻。

在别人眼里，那是清醒，冷静，可她知道，自己是怂。

她怕自己的一腔热情得不到回应。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忽然就不想再怂下去，不想藏着自己的喜欢，不想藏着自己的真心。

那样很没劲，也很没魅力。

她不是这样的，她只是没有打开那个开关，真正的自己没有释放出来。

就像林稚说的，简单一点，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说什么就去说。

像是打定主意。

林念语轻吸一口气，指尖轻轻一碰，电话就拨了出去。

嘟嘟响了两声。

接通了。

也不知道在哪儿，背景有哗哗的水声，沈让北嗓音特别真切，似乎是笑了下，唇齿碾磨出三个字，“怎么了。”

林念语心口提了提，说，“你到哪儿了。”

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沈让北寂然了瞬，切断那边的水声，语气低沉中透着关切，“怎么。”

林念语抿唇，“学校停电了，宿舍只有我一个。”

沈让北顿了两秒，“害怕？”

林念语也听不出他什么意思，突然有点没底，又有点烦。

想想就说，“你过不来就算了。”

沈让北打断她，几分好笑，“谁说过不来的，怎么忽然就生气。”

林念语不吭声。

沈让北语气哄着她似的，“我刚回来，被淋透了，回家冲个澡，你电话就来了。”

林念语还不说话。

沈让北说，“我现在去接你。”

林念语却说，“你白天到底干嘛去了。”

那语气不是没有醋意。

是她从没用过的说话方式。

沈让北似乎是在穿衣服，微微摩擦的声响隐约传来，过了几秒才听他笑。

那声音贴在耳畔，磁得人灵魂都发颤发麻，他耐人寻味道，“林念语，你不对劲。”

“……”

双颊倏地烫起来。

也说不清脑子里哪根线短路了，林念语直接就把电话掐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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