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之念 第三十九章 雨夜天台

那天收到林念语的消息没多久,李铁就打电话过来。

这家伙见沈让北也没个反应，有些着急，开口就是“你明天到底有没有时间啊,有时间我就订位子了啊”。

按理说沈让北在连城也没什么别的狐朋狗友见,基本喊一嗓子就行。

结果呢，沈让北直接来了句没有。

李铁愣住，啊一声，“真没有？”

“没有。”

沈让北嗓音低冷，眉宇间是从未有过的阴郁烦躁。

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垂着眼梢,将那张照片放大又缩小,李铁在他耳边笑着揶揄，“怎么，这是有漂亮妹妹要见啊。”

这话直接给沈让北气得嗤一声。

本想骂他两句，可脑子忽然就蹦出个混账想法。

想回去治治她。

默然两秒。

沈让北抬手揉了下肩膀,哼一声低笑，“那就当有吧。”

“……”

好几年朋友了，李铁不至于他话里真假听不出来,当时就懵了，“什么情况,谁啊,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是应该的。”

沈让北脑子里倒影着林念语那张又纯又倔的脸，磁嗓倦懒，“我也是刚决定。”

“决定什么。”

“明天回学校。”

沈让北语气像吃个饭睡会儿觉那么平常，撂下这话就起身朝卧室走。

手机开了免提，听筒里李铁无语凝噎,“你才回来一天就回学校，不怕阿姨生气啊。”

沈让北闻言哼笑,把上衣脱下来扔在床上，又从衣柜里捞出一件黑色衬衫。

落地窗倒映着他的身影，匀称瓷白的上半身赤着，宽肩窄腰，薄韧的腹肌有种少年人的清爽性感。

视线对着穿衣镜顿了两秒。

沈让北脑中再度蹦出赵奇嘉那张照片，一声轻哂。

真不知道她什么眼光。

压着口郁气，沈让北把黑色衬衫穿上，对着镜子神色寡淡地系着纽扣，“她最近跟我爸在闹冷战，我在家待着也是心烦。”

李铁“蕙质兰心”地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那您今晚上？”

“订位子吧，”沈让北说，“今晚喝一场。”

-

当晚那顿烤肉没吃多久，林念语就没了胃口，两条信息也如石子投入湖中，眨眼便没有音信。

沈让北没回她。

直到赵奇嘉结完账，手机都没再有过动静。

林念语无意识地瞥了几眼，几次之后，也觉得没意思了。就这么跟着赵奇嘉从烤肉店出来，顺手就把这顿饭钱转给了他。

赵奇嘉对她的见外是真挺无奈的，“有必要这样么，咱俩都这么熟了。”

林念语语调淡然，“说好今天我请你。”

“行吧，”赵奇嘉玩笑般道，“那不如这样，明天我再来请你吃一顿，地方也是你定。”

两人视线交错。

男生目光试探中透着几分期许，似是被林念语直勾勾的目光看得有些尴尬，很快又自嘲一笑，“没事，你不想去也无所谓，我就是提一句……”

“可以。”

林念语淡淡开腔。

也说不清为什么，就这么答应了。

国庆三里屯人特别多。

本来赵奇嘉还想逛逛的，但林念语说有点儿累，两人就早早坐上地铁返校了。

期间赵奇嘉提出要把她送回学校再回去，但被林念语拒绝。

她不想麻烦赵奇嘉，也不想越界。

更何况，她今晚还利用了他，只是那利用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

或许是微妙的内疚在作祟，林念语在下地铁前终于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和他说再见。

回到宿舍，只有她一个人在，梁甜今晚去朋友家住不回来。

林念语洗去一身烤肉味，早早躺在床上用平板电脑看电影。

进度条被她拉得来回横跳，半个小时过去，愣是一点儿情节都没看明白。

最终平板电脑被泄气地扔到一边。

林念语在床上挺了会儿尸，到底拿出手机，点开沈让北的朋友圈。

头像还是那个头像，朋友圈的背景也没换。

唯一的不同是，多了条半小时前发的朋友圈。

是一张在酒吧的照片。

桌上放着横七竖八的酒杯和酒瓶，前方是一群光看着就很喧闹的人群。

沈让北去酒吧了。

脑中蹦出这个答案，林念语呼吸不经意地紧收紧，然后就想起，赵奇嘉对沈让北的评价。

——有钱有样貌，玩得花着呢。

言语的力量似乎远超人的想象。

轻飘飘的两句话，就能将人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信心摧毁。

林念语思绪空白了一阵，也说不上是平静还是不平静，就这么强迫着自己什么都不去想，熄灯睡觉。

然而睡意根本不集中。

翻来覆去到凌晨，零点刚过，手机就响了。

林念语心里的兔子狠狠跳了下。

慢吞吞转过身，她在漆黑的宿舍里拿起手机，果真看到沈让北三个字挂在窄小的屏幕上。

似乎铁了心让她接，手机响了好久都没挂。

林念语盯着那三个字，屏气凝神地按下接听，轻轻喊了声“喂”。

声气是不沾睡意的，一听就知道还精神。

像料准似的，沈让北鼻音轻笑。

染着倦意的低哑嗓音磁得仿佛带了电流，直往人心里钻，“还不睡呢。”

林念语抿唇不说话。

她不说，沈让北也不急。

任那边背景音怎么嘈杂，旁边的几个男的怎么嬉笑怒骂，他都不搭腔，只漫不经心地等着她。

浅浅的气息声顺着电流在耳边作祟，两人就这么神经地彼此沉默好半天，直到那股躁动的情绪终于爬过了坡，林念语才轻声，“你不也是。”

顿了下，又道，“酒吧挺好玩吧。”

那语气即便再举重若轻，也还是沾染几分暧昧。

沈让北听笑了，笑得咳了两声，直接把烟掐了，又痞又浑道，“比你差远了。”

“……”

林念语眼睫轻颤。

耳尖出其不意地被撩热。

似是怕这个没什么分寸的打趣惹她生气，沈让北很快又开口，调子闲闲的，也听不出到底在不在意，“你呢，晚上烤肉好吃么。”

“不好吃。”

林念语很诚实。

沈让北哼笑一声，挺欠扁，“我还以为赵奇嘉在你吃嘛嘛香呢。”

一口夯实又磁性的京片子在夜里尤为好听。

特别那股酸气冲天的傲娇劲儿。

林念语忽然就觉得，再跟他这么聊下去，自己今晚就不用睡了。

翻个身，她把手机贴到另一只耳朵上，柔声说，“沈让北，我要睡觉了。”

她很少用这种调调说话。

像撒娇哄人，像女朋友在你耳边低语。

喉咙微妙地痒了瞬。

沈让北淡噙起嘴角，腔调沉柔，“行，你睡吧。”

刚撂下话头，也不知道谁忽然了叫他一声，让他过去再喝两杯。

林念语闻言，那股不清不楚的情绪莫名就涌了上来。

她没挂电话，赶在沈让北应声鬼使神差道，“那你什么时候睡。”

小姑娘声音坚决，隐约透着股强势。

沈让北显然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句，稍一怔后乐了，“怎么，管我呢。”

还是那副桀骜不驯到艹天艹地的口吻。

却又多出几分罕见的纵容。

林念语心跳很快。

她想说“你希望我管么”，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被烫回去。

挣扎几秒，她说，“太晚睡对身体不好。”

挺实在的一句话。

自然也没什么情调。

沈让北也说不清自己在期待什么，垂着薄薄的眼皮晃了晃手里的酒杯，轻轻一笑，“行，那我早点儿。”

林念语抿住唇。

她分不清这话是真是假，可以两人目前的关系，好像也只能到这。

于是话题到此结束。

林念语轻声说了句拜拜。

沈让北风轻云淡地嗯了声，回她一句晚安。

电话挂断。

林念语望着漆黑的棚顶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心血来潮地给江琳发信息。

这会儿江琳那是白天，收到她消息的一瞬间就回了。

江琳：【？你问让哥的朋友圈干啥，他把你拉黑了？】

林念语：【没】

林念语：【你就帮我看看】

江琳：【……行吧】

或许是在上课，江琳没多问什么，直接给她甩来一张沈让北朋友圈的截图。

截图里，沈让北的朋友圈只有那条——“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

看到的瞬间。

哽在心头的某种情绪，忽然就神奇地消散了。

林念语不可思议地望着那张截图，放大又缩小，再点回沈让北的朋友圈。

只见那张在酒吧的照片，仍旧逗留在页面的最顶端。

以仅她可见的姿态。

……

酒局比想象中散得要快。

挂电话没多久，沈让北就跟被人捏准命门儿的，把杯里的最后一口酒喝完，朝桌上一撂就起身走了。

他这主角一走，李铁也拽着喝多了的周槿跟他一起离开。

上了车，李铁还挺不爽，问他这人怎么回事，明明是和他一起攒的局，他倒好意思先走。

沈让北叫的代驾。

他坐在副驾驶上，头微低拨弄着手机，琢磨着明早去机场的事。

直到李铁开始嘟囔，他才渐渐回神，漫不经心地来了句，“太晚睡觉对身体不好。”

“……”

李铁顿时摆出一副翻白眼要吐的模样。

他知道这家伙刚跟姑娘打完电话，就是没想到这一通电话能这么好使。

别说为她提前回学校了。

就那姑娘一句话他都能回家睡觉。

李铁摇头叹息，“你完了沈让北。”

“你这混账性子都能让这姑娘吃死，你肯定完了。”

沈让北闻言指尖一顿。

倏地偏头，他眼风自带轻蔑地朝他浮皮潦草地扫了扫，慢悠悠道，“我看你还是先关心一下你怀里这个什么时候才能对你动心比较重要。”

“……”

扶着周槿的李铁气急败坏地擦了声，“沈让北你他妈够了！”

-

国庆节的第二天，林念语是晚班。

工作时间要从中午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闭馆。

碍于不用早起。

林念语放纵自己一觉睡到十一点。

等她到图书馆时，赵奇嘉也已经按部就班地来到老位置坐下了。

大概是精心打扮过，这天的赵奇嘉穿着白卫衣牛仔裤，看起来青春盎然，甚至喷了淡淡的香水。

知道她起来的晚，他还专门给她带了寿司和奶茶，递到她手里的时候，奶茶还是温热的。

林念语莫名不知如何应对，“我吃过了。”

旁边的代班学姐看到，笑得那叫一个暧昧，“吃过了也没事啊，留着晚上吃呗。”

赵奇嘉也笑，“没事啊，不吃也行，你吃不了我吃呗。”

“……”

林念语神色有些不自在，最终只能接过来，放到一旁。

赵奇嘉转身一走，代班学姐就凑过来在林念语耳边嘀咕，“你还有没有这种类型的，帮我也介绍一个。”

林念语有些无奈，“把他介绍给你怎么样？”

代班学姐都吓傻了，“开什么玩笑，我可没心思撬墙角。”

林念语无所谓，“他又不是我墙角，只是好朋友。”

代班学姐听出猫腻，过来问她，“什么意思，你没看上？还是你心里头有人了。”

林念语清洗着咖啡用具，没接茬。

代班学姐边擦桌子边嘀咕，“要我说他真挺好了，这么细心，早早就过来等你，你睡觉也没吵你，多痴情啊，现在这社会，有几个男生能这么痴情。”

不知道是不是自来水太冰。

林念语指尖被水冲得疼了下，低眸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上面划了道小口子。

心不在焉地揉了揉。

也不知怎么，思绪就跑到沈让北那儿，跑到昨晚两人那通暧昧不已的电话，跑到他那条仅她可见的朋友圈。

所以。

两人到底算什么。

林念语想了好半天，都想不出答案。

或许这会儿，沈让北才刚起床。

会有很多人找他，男生叫他一起出去玩，女生则嘘寒问暖，主动给他送早餐。

脑子就这么乱七八糟地想着，直到系统来了一份点单。

林念语闻声回神。

“五排三桌有个要香草拿铁不加糖的。”

代班学姐把单子念出来，刚念完第一行，下一行就愣住了，她眉毛拧得要打架，对着单子往下念，“备注是……让林念语亲自送？”

此话一出，林念语心口突了下。

学姐诧异看她，“单独叫你的，你认识？”

林念语：“……”

她摇头，心里却突然有种微妙的预感。

五排三桌就在斜后方。

她从水吧出去稍稍看一眼就能看到。

可不知为什么，双腿就像灌了铅般，一步都不愿意挪。

林念语既觉得离谱，又不敢相信。

想想只能说，“学姐，我做了你帮我送过去吧。”

代班学姐指了指自己，“我？可他点名要你啊。”

“……也不能他要我出去我就出去。”

林念语双颊蕴热，斟酌后道，“你先送过去，帮我看看是什么人，他要是不满意，我再亲自过去。”

代班学姐表情复杂。

但转念一想，可能林念语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比如纠缠的前男友，前男友的现女友什么的。

反正青天白日的，还是在学校图书馆，这么多人在，总不至于有危险。

本着乐于助人的心态，学姐点头答应，她端着林念语做好的香草拿铁出去，顺带安慰她一下，“没事，别担心，我帮你看看怎么回事。”

留下这话，学姐步伐生风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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