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来之笔 第十九章 食指大动

片刻功夫，沈家玉便和四月坐上了马车。她托掌柜的给满仓留了话，让他下午自己回去。

离开醉仙楼。

“沈大叔，前面哪里有布店，能不能帮忙停一下车？”

“要买布？”

“是的。还想买点棉花。这天眼看就要冷起来了，我们家都还没有做冬衣呢？现在好了，有这些银子，以后日子就好过了！”

“哦。家里还有谁？”

“就我和奶奶两个人。我家没有田地，平时主要靠奶奶做绣品卖，加上卖鸡蛋、卖菜过生活，家里没什么余钱。大叔，我还是第一次坐马车呢！比牛车好多了。”

四月说着一脸羡慕地摸着马车，还轻轻掀开了一角窗帘往外看。

原来如此。沈家玉心下了然，怪不得听说能卖二百两银子，欢喜得装都不装一下。这丫头哪里知道，他拿这金风玉露可不止多赚几十倍的事。他直觉这丫头虽是个乡下小姑娘，却似乎不是个寻常人，有心想要结交。

马车在一家布店门口停下。四月跳下马车大步往店里去，沈家玉也跟了上去。四月扫了一眼店中的布，又问店家有没有弹好的皮棉，得知有货，便安下心先挑布。她目光刚划过一排布，沈家玉便直接点了十匹布，有适合小姑娘的颜色，有适合中老年的颜色，对掌柜的说：“这十匹布，我全要了。另外，还要二十斤皮棉。给我送到门外马车上，多少钱？”

四月目瞪口呆站在那儿，看着沈家玉，一时说不出话来。

掌柜的喜出望外，一边吩咐伙计赶紧送货，一边啪啪打起算盘来：“这位客官，十匹布、二十斤皮棉，一共十两一钱银子，客官买的多，这零头便抹了。”

车厢里一下就塞满了，两人脚头到膝盖，全埋在布和棉花里。皮棉是弹过的棉片，二十斤卷起来也有一大包。

看着四月几次要开口说话又说不出来的样子，沈家玉心里觉得好笑，主动开口：“四月姑娘是不是觉得不好意思？”

四月点头：“是。大叔为什么要买这些东西给我？”

“丫头，人与人之间有种东西，叫着眼缘。大叔是个商人，见识的人不少，投缘的不多。难得碰到有四月姑娘这么合眼缘的，当然要给见面礼了。”

“可是……大叔买下我的金风玉露，还给了那么高的价，就已经很好了。这些礼物，也太多了。”

“有用的东西不怕多。也不是什么绫罗绸缎，花不了多少钱。”

“大叔可是花了十两银子啊！我有银子，自己可以买。”

“你的银子留着好好过日子吧。四月可知我沈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四月茫然摇头，她是真不知道。来到大梦后，她还真没怎么了解这个国家的上层社会，全部精力就放在自家一亩三分地上。

“我沈家祖籍青州，乃是大梦三大巨商家族之一。沈家在我祖父手上发达，生意做到大梦各地，涉及衣食住行方方面面。祖父有四个儿子，各负责沈家一门生意。我父亲排行第二，负责经营酒楼、客栈，各地醉仙楼与四通客栈都是我家产业；我大伯经营钱庄、当铺；三叔负责粮食生意；四叔做珠宝、皮货生意。祖父去世多年，我父亲四兄弟联手，把沈家生意越做越大，大梦皇商三年一选，我沈家已连续三次入选。放眼全国，能与我沈家并提的，唯有京都许家，临海王家了。京都许家以纺织起家，女人的生意做得无人能及；临海王家船多，八成海上贸易、航运、海货，均是他家的生意。”

虽然觉得这沈家玉未免太交浅言深，不把她当小孩，可四月还是听得聚精会神。第一次望到大梦国商业帝国的轮廓，长见识了。

沈家玉见她听得双目炯炯，笑道：“所以，四月姑娘还觉得醉仙楼沈当家的这礼物算重吗？”

四月一时忘了这是在古代，二十一世纪的感慨脱口而出：“那还真不算，太毛毛雨了。”

“什么？”沈家玉不解。

“哦，我是说，这对沈家来说，确实是九牛一毛。”四月暗下决心，这个大腿要抱紧。

沈家玉哈哈大笑。这小姑娘说话甚是有趣，与沈家姑娘、与他之前见过的女子大是不同。像个孩子又完全不像孩子，很聪明又似乎很天真，一脸理所当然的坦率模样，说话行事干脆利落，十分有主意有想法。

“那现在收下这礼物没负担了吧？”

“没有没有。大叔，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大叔这也算是精准扶贫……哦，就是扶持帮助咱们穷人。不说这个，大叔，你肯定是走南闯北，到过很多地方，能跟我讲讲不？我最远就是到安平县城，拢共也才来过三次。”

沈家玉一笑，小丫头好奇心还挺重的。两人坐在车里左右无事，便跟四月讲起自己行商的特别经历、有意思的地理人文风情，不拘时间地点，想到哪说到哪。四月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在心里与自己的历史、地理知识以及曾经的旅行经验对照，提出问题。

不知不觉，牛车要走近两个时辰的路，马车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丰家村。

“大叔讲得真是有趣。我以后有钱了，也要到处看看。”四月看向马车窗外，早已过了清水镇，离丰家村不远了，她对驾车的小六喊道：“前面不远，往右边有一条路，拐进去往山谷中走，就可以看到我们村子。”回头又感叹，“这马车可比牛车快多了！回去只怕奶奶还没吃中午饭呢。沈大叔，现在快午时了，你就在我家吃中饭吧。”

“行！”沈家玉也不推辞，痛快答应。他也想看看这丫头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很快，马车就进了村子，在四月指挥下，一直来到自家门前。村里人看到有马车进村，开始还以为是去里正家，毕竟丰实考中秀才后，村里也来过不少马车，大家已经不怎么去围观了。待见到马车是去四月家，又好奇起来，不少人远远观望。四月下车后打开院门，让小六直接把马车赶进院中。

沈家玉倒是没有想到，四月家房子竟然很是不错。并不像贫穷人家，这丫头是骗他的吗？

“沈大叔，这里就是我家。七月时下大雨，我家原先的茅草屋塌了一半，没办法，我跟奶奶把祖传的金项圈卖了，盖起这房子。我们住进来还不到一个月呢。新吧？”

她边说着话边引沈家玉进屋，大门开着，却没有看到韩氏。她径直往后门走，肯定在后院。

沈家玉打量屋内，果然是新屋，屋内陈设确实简单，家具新旧混杂，小姑娘倒不像是撒谎。

“奶奶，我回来了。咱家来客人了。”韩氏果然正在后院菜园里浇水，这时节，萝卜白菜都长出了嫩嫩的新叶，菜园里一片绿茵茵。

“咋这么快？什么客人？”韩氏放下手中水瓢，往回走。

“是上次咱们吃过饭的那家醉仙楼的东家，他要买咱们家的蟹黄酱还有蟹膏，要的急，驾了马车直接来拿。奶奶，我是坐大叔的马车回来的，马车比牛车可快多了。”

四月叽叽呱呱地跟韩氏说明情况，屋里沈家玉闻言唇角扬起。

韩氏有些慌了，醉仙楼东家？那可是贵人！她赶紧在围裙上擦干净手，小跑着进了门。

“这……这位就是东家贵人吧？咱这乡下，让贵人见笑了。四月，怎么让贵人站着呢？”

韩氏紧张慌乱，四月扑哧笑了。

沈家玉赶紧行礼：“老人家莫要客气。是沈某冒昧上门来打扰了。令孙女制作的金风玉露，我们醉仙楼甚是喜欢，特来取货。”

“奶奶，金风玉露就是蟹黄酱和蟹膏，我取的名字，好听吧？”

路上，四月已经告诉沈家玉金风玉露取材自螃蟹。

韩氏千恩万谢，又赶紧泡了菊花茶来。她心中甚是庆幸四月晒了这些干菊花，不然只能用白水招待贵客了。

小六把马车上的布和棉花搬下来，在四月的指挥下，堆放西边卧房的炕上。韩氏给沈家玉倒茶时，看到抱进来这么多布和棉花，惊得手抖，差点把茶水都给洒了。

“四月，这……这……这都是你买的？你……这得花多少钱？咱们俩哪用这么多布？”

四月还没说话，沈家玉道：“老人家，四月姑娘帮了我大忙，又与我甚是投缘，这点布和棉花小小意思，给老人家和四月姑娘做几件冬衣，还望老人家莫要嫌弃。”

“奶奶，听到了吧，不是我买的。”

韩氏越发惊疑：“那……那更不行啊！咱们非亲非故，买卖作买卖，哪能要贵人这么多礼物？你这丫头也太不懂事了。”

“老人家，实在不敢当贵人。这也就是一些寻常布料和棉花，看着占地方而已，值不了几个钱。老人家再莫推辞。”看这祖孙俩都无贪心，沈家玉心下很是敬服。

“奶奶，你就别纠结这些布和棉花了，回头我跟你细说。总不能叫沈大叔又带回去吧？我先跟小六哥把金风玉露送马车上去。奶奶，现在已是午时，我留了大叔在我家吃饭呢，你先准备着，我来炒菜。”

四月风风火火，一句话就转移了韩氏的注意力：什么？贵人要在家吃饭？有十几年吧，她家还没有这样接待外人吃过饭呢！韩氏哪还管得了布和棉花，赶忙去了厨房。

沈家玉看着这祖孙俩，心中甚觉有趣。这户人家，看上去竟然是十岁的小孙女在当家呢，家庭气氛很是与寻常人家不同，可能因为没有男人，两个女人间说话口气竟像是平辈朋友。

四月和小六从库房抱出九个十斤装的坛子，一一打开让沈家玉看了里面装的东西。沈家玉很是满意。命小六小心搬到马车上。

四月也没空陪沈家玉闲聊，奶奶在厨房正坐立不安等着她拿主意呢！家里哪有什么吃的啊！

四月让沈家玉主仆在堂屋自己喝茶，便进了厨房。

韩氏急得要哭了，轻声道：“四月，这贵人来咱家吃饭，家里连肉都没有，可怎么办啊？人家可是开酒楼的。”

“奶奶，别急，人家沈老板是见过世面的，哪会计较”。

四月也小声回，她看了看后灶，卤罐已经放在上头，那里面还有些卤菜；到库房取下挂着的竹篮，里面小鱼干弄一碗是没问题的；鸡蛋家里有的是；这时节，菜园还有韭菜可吃；四月又抓了一把干豆角泡发，几息功夫，灶台上便摆了一些食材。

四月又来到堂屋招呼沈家玉主仆：“大叔，你要不要到我家后院看看？”

沈家玉正有些无聊，立时答应了，主仆二人起身就往后院去。

四月到菜园割韭菜，见小白菜长得水灵，也很密，便也扯了一些。

“大叔，我家后院都是我设计的呢，实用吧？大叔可以往那边山脚下过去看看，那里还有山泉，水可甜着呢。你刚才喝的菊花茶就是山泉水泡的。”

上辈子，四月接触的有限的有钱人，都喜欢偶尔到乡下体验一下。

沈家玉果然很有兴致，自去后院转悠，到处看看。四月没空陪他，麻利地处理好准备的菜。韩氏看她不慌不忙的样子，心这才安下来一些。

“对了，奶奶，等会你先把饭捞起沥一下，我去请里正爷爷来吧。咱家也没个男人，他来陪最好。”

“对对对！你快去快回。”

四月飞奔去了里正家。得知醉仙楼东家来了村里，里正哪能不去作陪，四月见满仓媳妇端着几块豆腐，眼一亮，抢了过来：“婶子，我家今天请客菜不够，这豆腐先给了我，回头我再还你。”说罢也不等人家同意，抱了碗就往外走，边走边回头对里正说，“里正爷爷，你早点过去啊。我奶可着急了，我得赶紧回去帮她做饭。”

里正一家眼看着她风风火火又跑了出去，相视无奈一笑。

范氏摇头：“这丫头！跟着了火似的。刚刚听人说有马车去四月家，我还以为听错了呢。老头子，你赶紧换身干净衣服过去吧。今天陪的可是贵人。”

里正过去时，沈家玉已经把后院转悠了一圈。他倒挺喜欢这农家小院，地方不大功能齐全，设计得还挺用心。转完一圈，厨房里一股特别的香气飘出来。小六用力吸鼻子：“老爷，好香啊！”

两人进去，看到四月一个人正在灶上忙碌，案上已经放了几个菜。见他们回来，笑道：“正好，我把村里的里正爷爷请来陪大叔吃饭，他也刚来呢。”

四月说着盖上锅盖，迅速往灶里扔了一把柴火，起身擦着手往堂屋去。

外面堂屋，韩氏正给里正倒茶，见沈家玉主仆进来，忙为双方引见。这边有里正陪着，祖孙俩倒了水就都回到厨房。

里正也算是村里见了些世面的，加上自家孙子又刚刚考中秀才还是青州第二，两人自然有话说。

沈家兴还有点意外，这个偏僻的小山村，有四月这么个聪慧姑娘已是难得，竟然还出了个十六岁便以第二名成绩中了秀才的少年，还真是地杰人灵。两人说着又提起范县丞，沈家玉也认识，一起吃过几次饭。

那边四月已经做好了几道菜，把沥着的饭重新倒回锅中蒸起锅巴，小鱼放在饭上蒸。韩氏烧火，四月捞起卤菜切片装盘，心中庆幸没有吃完。这边切好，锅里饭也蒸出了锅巴香。

一会儿功夫，四月弄出了五菜一汤：卤菜拼盘、蟹黄豆腐、蒸小鱼干、焖干豆角、韭菜鸡蛋、豆腐白菜汤。虽没大鱼大肉，看上去倒也色香俱全。

菜一摆上来，沈家玉食指大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