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亭的雪 第六章 大金皇帝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

卢荀和秦桧在厢房内饮茶叙旧，秦桧想起曾在北国受冻挨饿的日子，凄凉中又伴有骄傲。如果不是有那段经历，自己又怎能从一个小小的芝麻官，成为如今的当朝宰相。从某种意义上讲，正是大金的伐宋，才给了秦桧翻身的机会。

秦桧一吐胸中的愤懑，他无时无刻不在感恩上苍对他命运的安排，只是身在大宋，这份对于北国的情愫要藏着掖着，今日见到卢荀，终于能对酒当歌，畅谈人生的抱负。

卢荀本想着李通去请完颜亮，姑且忍耐一时听听秦桧的宏图大志。哪成想茶都见底了，李通还没回来。

“相爷在此稍候，我去看看陛下。”卢荀道。

秦桧这才反应过来皇帝陛下似乎也太慢了些，别不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卢荀刚走到门口，只见李通独自一人回来。

卢荀伸出脑袋看了看门外，问，“陛下呢？”

“敲门无人应，我在门外守了多时，只听见里面传出鼾声...”

李通话还未讲完，卢荀就着急冲了出去，“卢大人，你好糊涂啊！万一有贼人将陛下掳了去可如何是好！”

李通赶忙拉住卢荀，“卢大人稍安勿躁，在下猜想定是陛下舟车劳顿，一路上晓宿夜行，再加上杭州美人的抚慰，这难得的自在才让陛下这般逍遥。”

秦桧也担心在自己的地界上让大金皇帝遭受意外，忙帮腔道，“卢大人不必慌张，这四周我早已命人安排妥当，不会有出什么事，大人就一万个放心。”

卢荀听他们所讲也有道理，此次他们潜行杭州知情的人本就不多，再者这地方是秦桧挑的，他有几个脑袋敢拿大金皇帝的命开玩笑。

“二位大人，天快亮了，若不尽快喊醒陛下，恐有误大事。”

寅时将过，秦桧必须在破晓前离开，这里是杭州，是大宋的核心中枢，秦桧必须在他现在的位置上，这是对卢荀身份最好的保护，也是对大宋最有利的事情。

李通对此也很无奈，他也想不到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被这回香楼缠住了，看来这金人还是没见过世面，也不知道金国后宫那些娘娘妃子们都是什么货色，几个烟花女子就把皇帝迷住了。

他似乎忘了，男人都是对外面的野花比较感兴趣。

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卢荀再次催促李通去叫醒完颜亮。

李通走到完颜亮的房门前，犹豫再三还是不敢敲门，作为男人，谁会喜欢在最痛快的时候被人打扰呢！要是惹恼了主子，回去指不定怎么给自己穿小鞋，好不容易这一趟在主子面前露面，甩开张仲轲赢得了皇帝的赏识，可不能因为这个栽了跟头。

在门口转了几圈后，李通回来了。

“卢大人，看此情形陛下一时半会清醒不了，不妨你和秦大人将事项一一商议，待陛下明日清醒后再由大人告知。”

面对李通的提议，卢荀心里高兴，脸上依然严肃。

“李大人讲的哪里话，陛下深入险境，必是有重要事项交付，岂能儿戏！还是请李大人速将陛下引来。”

“卢大人呐！你就别害小人了，龙威难测，小人还想活命啊！”李通苦苦哀求，又给秦桧使了个眼色。

秦桧心领神会，“卢大人，李大人言之有理，卢大人与陛下多年的莫逆之交我等都早已知晓，否则也不会此行只有卢大人您一人侍驾。”

卢荀低头不语。

秦桧继续讲道，“卢大人，事急从权，这时候可不能意气用事啊！”

“是啊！卢大人，天快亮了，相爷不能久留此地，您就快做决断吧！”

李通和秦桧一唱一和，卢荀知道今天不得不这样了，只得无奈点了点头，“唉，看来也只好如此了，还请李大人做个见证，哪日陛下问起，卢某也好有个交代。”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小人自当为卢大人担保。”

秦桧见卢荀答应，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交与卢荀。

“卢大人，这是秦某整理的大宋诸军的情报，里面标注了军队动向和布防，还望大人呈于陛下。”

卢荀接过信封，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大金若想趁势南下就必须有大宋军队的布防情况，这也是完颜亮此行的主要目的。

“秦相爷有心了，这份厚礼陛下一定喜欢。”卢荀道。

秦桧摆摆手，“这都是秦某的一片赤诚，为陛下尽忠而已。”

卢荀心中暗骂，“卖国求荣的小人。”

“此外，还有一项绝密，请大人告知陛下。”

“秦相请讲。”

“目前已经确认，在我大金国的中枢有宋人的暗桩，代号夜枭，还望陛下回朝后速速将此人查实，铲除宋人的耳目。”

“相爷可知夜枭的真实身份？”卢荀问。

秦桧摇摇头，“此事秦某也多次求证，但都无功而返。”

“看来相爷在朝中也不受信任啊！”卢荀此话颇有些挖苦的味道。

“据秦某查证，这个夜枭并不是宋人安排的，而是大金内部的主动投靠。”

此言一出，卢荀也是一惊，夜枭的身份他也不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听闻夜枭是主动投诚的。

“夜枭既身居高位，又为何主动投靠摇摇欲坠的大宋？”卢荀问。

秦桧摇摇头，“这秦某可就不知了，就仰仗卢大人了。”

卢荀暗松一口气，连秦桧都不知道夜枭的底细，看来夜枭是安全的。

“不过...”秦桧犹豫道。

“不过什么？”卢荀问。

“不过宋人在我朝埋下的暗桩应该不止夜枭一个，夜枭定有人暗中相助。”秦桧道。

这话似是没讲一般，哪个暗桩能独自一人集搜集、发出、传递于一身，必定有人接应掩护。

“李大人，相爷所讲你都听到了？”卢荀问一旁侍立的李通。

李通听得入神，这些机密是他第一次听到，“听到了，听到了。”

“今夜所讲内容，只有我等三人知晓，若有败露，必是我等三人之一。”卢荀略带威胁。

李通连忙点头，“卢大人放心，今天小人听到的，都烂在肚子里，不会向外透露半个字。”

“如此最好。”卢荀道。

鸡鸣三声，曙光初现。

“卢大人，秦某该告辞了。”

卢荀起身拱手，“今夜有劳相爷冒险而来，陆某定当禀明陛下，彰表相爷的忠心。”

“那就全仰仗卢大人了。”

秦桧套上来时的那件黑斗篷，由李通引着离开回香楼。

卢荀看着手中大宋的布防图，表面看去以岳飞为首的主力都在岳州附近活动，但细看之下，大散关才是防守的重中之重，大散关若有失，大金铁骑一日内便可兵临杭州城下。

不知道夜枭知不知道这份布防图，夜枭是谁，卢荀心中暗自琢磨着。

完颜亮接近午时才晃晃悠悠回来，脚下无根，多次差点摔倒。

卢荀向他禀报了秦桧所讲的内容，完颜亮点头赞许，也不知道他赞许的是卢荀的所作所为，还是赞许昨夜的姑娘。

二人走出回香楼，完颜亮还恋恋不舍的回头看。

卢荀道，“陛下，早晚都是您的。”

完颜亮抿抿嘴唇，“孤就没有这么痛快过，等拿下杭州城，孤就把那些女真的妃子都给废了，一个个手跟熊掌似的。”

彼时的完颜亮还不知道，刚刚过去的那一夜，就是他此生最痛快的一夜，之后他再也没有踏进过杭州成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