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锋记 第九章 封将（三）煮酒论英雄 求收藏

陈长岳先给诸葛子云、赵伏波满上酒，然后对诸葛子云道：“先生，赵将军与我是生死之交，今日我们三人可畅所欲言，还望先生不吝赐教。刚才在街上，先生赞我青年俊杰，木秀于林；我却知先生暗示我要行事谨慎，不要锋芒毕露。不知长岳是否错误会意先生的意思？”

诸葛子云正色道：“陈将军所言不假。子云确有此意。”

赵伏波恍然说道：“先生原来是藏意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后半句。如若长岳听不出你的言外之意，误以为是称赞之语而沾沾自喜，先生就会认定长岳不过是庸夫俗子，不足与其谋事。如能领悟先生之意，则你二人则是心有默契的投缘之人，长岳和我才值得跟先生在此煮酒论英雄。”

言罢三人皆会意地哈哈大笑，屋内气氛好不融洽。

诸葛子云笑道：“赵将军也是见识不凡之人。来，我敬二位将军。”三人碰杯而饮。

诸葛子云继续道：“我听闻陈将军虽是王老将军高徒，却出身平民家庭。无家族根基却取得如此盖世奇功，原本更应让人钦佩。但当今天下门第观念根深蒂固，尤其是相对安定的南方更是如此，豪门望族的地位很难撼动，其家族子弟对寒门、庶民子弟常骄横跋扈，高高在上。像陈将军这样的英雄横空出世，本应成为佳话，但在如此世风之下，必有贵族子弟暗生嫉妒之心。因此我今日才有那句建言，提醒陈将军收敛锋芒，广结善缘，以免小人暗箭伤人。”

赵伏波道：“先生高见，与我长岳兄弟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诸葛子云奇道：“原来陈将军已洞察自己当前的处境，已有韬光养晦之意了？”

陈长岳举杯谢道：“在下确实已察觉近期太过耀眼，易招人妒忌，准备多与军中要员广泛联络感情，以免将来身处险境而孤立无援。今日先生提醒长岳，更加坚定了我这样的想法。在此特以此杯谢先生高义，警示在下规避危险境地。”

陈长岳和诸葛子云再饮一杯。

诸葛子云叹道：“想不到陈将军竟有如此智谋，子云惭愧，我竟是好为人师了。”

陈长岳起身行礼道：“先生千万不可如此自谦。俗话说‘一个好汉还三个帮’呢，我无非就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其实还有很多疑虑还需先生为长岳解惑，万望先生多多赐教。”

诸葛子云连忙起身回礼，二人才回坐于席。

陈长岳问道：“先生以为当前荆襄之地军政事务应当以何为重？”

诸葛子云道：“以我之愚见，军政事务首先要解决流民的问题。北方大乱，众多流民流亡于南方。除了极少数在南方有亲属之人还有安身之处，绝大多数流民手无一寸薄田，仅靠给豪门望族做佃户甚至奴仆来维持生计，有些去给人打小工，有些人还沦为了乞丐。

由于没有背景，这些流民常常受当地人歧视，甚至被地头蛇压榨、欺凌。此种情况，在荆楚之地比比皆是，如若不及时解决，极易引起民变。这就如同大家都坐在了一座火山上面，一旦火山爆发，可能玉石俱焚。此时就差一个火星爆燃这座火山了。”

陈长岳道：“先生洞察世局，真是一语惊醒世人。前期有外敌入侵，大家同仇敌忾，流民问题都被掩盖了。如今北胡兵退，流民和豪强的矛盾是目前荆楚之地最可能爆发的重大矛盾，应当引起朝廷和地方府衙的高度重视了。”

赵伏波道：“但流民问题涉及人员安置、荒地分配、城乡秩序等问题，属于州府衙门管辖，我们军方却不便出面干涉。”

陈长岳道：“我们倒是可以给大帅建言，在流民中多招募军士，立有军功之人还可多分配荒地，给予赏赐。这样一可以充实襄州军军力，二可以解决一部门流民安置的问题，这是两全其美之举。只不过，这对解决流民问题只是杯水车薪。问题根源还是闲置土地太少，而豪门贵族和其他地主，不可能愿意主动拿出土地来帮助朝廷安置流民。”

诸葛子云道：“这个问题确实棘手。但愿这个问题能引起朝廷的重视，将来矛盾爆发时不要波及太广，让太多百姓受苦。”

陈长岳又问道：“关于当前的朝局，不知先生又有什么高见呢？”

诸葛子云道：“皇上受群臣拥立而登大位，并非受前皇传位诏告而登基，这是大周朝堂目前最大的隐患。北方诸王和南方闽南王、豫章王、南越王都有可能以其得位不正而兴讨伐之兵。

如果皇上龙体康健，一边抓好南方经济，稳定朝政，一边逐步剪除或削弱南方三王的势力，再从朝中权要中收回一些兵权，朝局可稳定不乱；但皇上毕竟已年近七旬，如若朝局未稳就将皇位交给新皇，新皇威势不足以震慑群臣，朝中定生祸端。”

陈长岳道：“听说王大司马手握重兵，尤其是江淮军、九江军大多听命于他而非皇命，或许这是朝中最大的隐患。”

诸葛长生道：“确实这样。江淮、九江两地，当年并非楚王实际控制之地，是王大司马在淮南王、九江王战死北地后，而掌握了两地军权，然后率军归服于当时的楚王当今的皇上。而在拥立皇上登基一事上，大司马也是首功之臣，因此皇上最倚重他，但也最忌惮他。

皇上应该自知年事已高，要为太子树立威信和培养亲信，同时也要在朝中寻求制衡大司马的力量。

陈将军在襄阳一战立下奇功，皇上破格提拔陈将军，一应该是想起用新生代将领为太子将来继位后所用，二应该是想借王老将军的亲家朱太尉之力去制衡大司马。如不出意外，皇上会在合适的时机调陈将军进京，另有重用。否则皇上对陈将军示以恩德却并没有得到实惠，这肯定是皇上不愿看到的。”

陈长岳赞道：“先生对朝局的分析鞭辟入里，让人拨云见日。在下再敬先生一杯。”赵伏波也举杯陪敬，三人欢饮一杯。陈长岳再为诸葛子云夹上美食，请先生享用。

随后，陈长岳再问：“不知太子此人如何？”

诸葛子云道：“关于太子的传闻并不多。只知皇上在做楚王时，对儿子要求就较为严苛，太子之前做了世子四十多年，即使成家立府了，只要是犯了错，楚王照样要责罚他。可以说他这几十年过得还不如一些闲散官员自在舒服，不过倒也让他养成了做事勤勉、温良恭敬的性格。”

赵伏波道：“皇上悉心调教太子这么多年，那将来太子如果继了位，应当会是位勤于理政、礼敬贤士之人。”

陈长岳并没有急于附和赵伏波的看法，只是锁了锁眉头，似在思考着什么。

诸葛子云见陈长岳并没说话，于是问道：“陈将军似乎并不赞同赵将军的预判？”

陈长岳道：“我与太子未曾谋面，不好轻下断言。只不过，我觉得一个地位尊贵的世子被父亲严格管教了四十多年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表现出来的温良恭敬未必发自他本心，一旦他君临天下，其至尊无上的地位或许会让他走向反面极端——正所谓‘物极必反’，压抑太久，很可能最后就是爆发，疯狂地爆发。”

诸葛子云频频点头，赞道：“高见，高见。未想到陈将军思虑如此独特而深刻，让人大开眼界。”

赵伏波道：“如果是别人这么说，我还会有所怀疑。但兄弟你有这样的论断，我就深信不疑了。”

陈长岳哈哈大笑，道：“二位谬赞，喝酒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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