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旁的茶水铺子 第十章 小巴

今日，游魂道上的游魂，稀稀拉拉的。

一个身穿脏兮兮校服的小女孩进门来了，从她稚嫩的脸庞来看，应该还是一名初中生。

她的灵魂是破碎的，她的两只胳膊是飘散在空中的，她的头颅已经快要裂为不对等的两半了。

她那已经突出来的眼球，一直紧盯着我的双眼。

她哭着与我说道：“姐姐，你的眉眼和我妈妈有几分相似，我死前没能和她说一句再见。我……能抱一抱你吗？”

我走出柜台，将其分散的灵魂拼凑在一起后，紧紧地拥抱住了她，我一手抚摸着她凹凸不平的后脑勺，一手有节奏地轻拍着她异常隆起的背部。

此刻的我，正扮演着母亲的角色。

我不知道她死前经历了什么，才导致她的魂魄四分五裂，难道是从高处坠落死亡的吗？

那她该有多痛啊？她的母亲该有多么的心痛啊？

人死后，他们的魂魄会处于他们死亡状态时的模样。这也就体现了入殓师的重要性，肉体得到修复，魂魄也会得到修复。

哪怕在地府，魂魄遭受到了破坏，也能立马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就像我的头发一样，拔掉一根，相同位置处能够立马生长出与原来一模一样的头发来。

于是……发现这件事情后的我，将所有的发型都尝试了一遍，包括杀马特……

这一百多年以来，在孟婆这个岗位上干了这么久，我也见过不少没能得到修复的游魂。

车祸死亡的，大腿根只有一层皮还连接着断肢；死于家暴的，身上新伤加旧伤，皮肤找不到一处连贯的肤色；还有……根本没法修复的，那就是死于烈火的……

第一次见到这些外表恐怖的游魂时，我吓得往柜台桌下钻。

后来，我仔细一想，我怕个鬼啊！我自己就是鬼啊！

小女孩离开后，吱呀～玻璃门被打开了，新的小二职员来报到了。

还好今日游魂不是很多，手中的活也忙得差不多了。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令我……哑口无言，不知所措。

一米八的大高个，年近三十的大男人，看见我愣了几秒后，忽然红着眼睛，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我面前，给了我一个令鬼都觉得窒息的拥抱。

他结实的胸膛把我撞飞后，不出半秒的功夫，我就被他健硕的双臂揽进了他的怀抱。

我的额头紧贴他的胸膛，我能清楚听见他的哭泣声，准确来说，是咿咿呀呀地失声大哭。

这个职员真会自来熟，一见面，就毫不吝啬地给自己的上司奉献一个如此激烈的拥抱。

难道……我长得也像他的妈妈？！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长得很慈祥？

我不懂如何安慰他，我只会摸摸头，拍拍背。由于我被抱得太紧，同时也受到身高限制，我摸不着他的脑袋。

所以，我只好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可是这一动作输出后，他哭得更加撕心裂肺了！！？

难道是我拍慢了？于是我被吓得加快了拍背的速度。那速度…那力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揍他……

我在他的怀里，他哭了很久。

如果他的背是一份糯米，经过我双手的拍打，恐怕都已经变为糯糯的糍粑了吧。

他一直没有停止哭泣，也依旧没有要松开我的意思。

最终是牛头徐大人解救了我，传唤机里他暴躁如雷地吼叫道：“小哑巴！那个小哑巴！你干什么呢？啊？！第一天你就吃老板豆腐？给我注意点儿！游魂上道了！你俩赶紧干活！”

虽然我常在心中抱怨徐大人是我的监工，但是！此时此刻，我由衷地感谢他。

我奋力地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抬头看清楚他的面容后，我才发现……他……长得真不耐，比小马还要好看几分。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还没有被一个大男人眼泪汪汪地注视过。

他用孩童受了伤一样的眼神注视着我，是那么地无辜与惹人怜爱。将他推开，我甚至都觉得自己犯了错。

我被他盯得无地自容、面红耳赤。

我可不敢再与他对视了，我故意弯下身去看着他身后的行囊，努力镇静问他道：“你就是新来的职员吗？”

我没有听见他的回答，一只胳膊揽住我腰，将我打捞起，他将我身体掰直后，弯下腰来，直视着我，微笑着，与我点了点头。

我木讷地说道：“你好！我叫阿珂，职务孟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老板…额…不对，我就是你的员工…额…不对，我们就是同事了，请…多关…照………”我用越来越小的音量，说着乱七八糟的话。

他微红的双眼不再哭泣，朦胧退散。渐渐地，他的双眼有了光，有了我……在喜上眉梢的映衬下，他的脸蛋，洋溢着一目了然的温柔与爱意。

我木讷地伸出右手，也不知道紧盯着我双眼的他，有没有察觉到我的右手。

他沉默不语，温柔地伸出右手握住了我的右手。

不像是与我行握手礼，而是一种久违的亲昵。

他摸了摸我的脑袋，随即，他使用双手与我比划着手语。

奇怪的是……我竟然能看懂他比划的意思！

喜笑颜开的他很安静，就像他无声的回答一样。

[你好！我叫顾望舒，是新来的职员，我很开心能够重新认识你，我为自己刚才冒犯你的行为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太开心了。]

什么叫重新认识我？

他见到我真的开心吗？

他不是在哭泣吗？

一声刺耳的吼叫声再次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徐大人咆哮着：“诶嘿嘿！！！嘿！你俩可不可以收敛一下！啊？！这活还干不干了？

学千钧跳什么手势舞！别以为追赶潮流就可以掩饰自己的泥古不化！

要不要我替你俩干啊？啊？！别被千钧逮到，否则告你俩消极怠工，工作时间不务正业！赶紧干活！赶紧干活！立刻！马上！”

小二职员拍了拍柜台上的传唤机，然后深情款款地看着我，与我比划道[小牛大人真是热心肠，不仅提醒我们认真工作，还善意提醒我们要小心行事。]

小牛大人？热心肠？小心行事？行什么事？？？

在忙碌的时候，我突然记不起他叫什么名字了，隐隐约约记得是三个字。不知为何，我的脑子里，全是徐大人的那句小哑巴。

也不知是不是受到孟老伯记忆的影响，总是更容易记住简称。

我和他一起给游魂准备孟婆汤，于是柜台前，从原来的单通道，变为了双通道。

我的那位顾客想要一个红色的瓷碗，她说寓意好，来世要红红火火。

小二职员距离柜子更近，红色瓷碗也摆放得太高，于是我在心里发难着，该叫他什么呢。

我知道以及肯定地知道，第一，他不叫喂……叫喂不礼貌，不好。

第二，我不想变猪头……

我的脑袋里循环播放着徐大人那句小哑巴，小哑巴，小哑巴……

叫小哑巴？不不不，感觉太冒犯了。小哑？感觉哪里奇奇怪怪的。

“小巴！”一时没忍住，[小巴]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小巴转过头来，狐疑地指了指自己。

我尴尬地点了点头，指了指柜子顶部的红色瓷碗“可以帮我拿一个吗？”

小巴的举动让我惊掉下巴，他竟然会隔空取物，我眼睁睁地看见那个红色瓷碗，从柜顶飞出，平稳地落至我的桌前。

看来，这个小职员不简单啊，他应该不是游魂，也许他之前是某个岗位的职员。

还有！我都忘记了自己会隔空取物……

天黑后，我与小巴终于有了短暂的空闲。

我找出笔与纸，递给小巴，我说道：“可以写一写你的名字吗？我不知道是哪几个字。”

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小巴提笔，落笔。三个漂亮的字就此呈现于我的眼里。

[顾望舒]

顾望舒？好熟悉的名字啊。

顾望舒？

！！！！！！

难道就是那个借书狂魔？！顾望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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