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外传 第三章避难思乡归大理

于是夫人高氏采用杨智的计策诓骗段功，又报小儿子身体有恙。段功那日见是故人来信，乡愁涟涟，思子情切，开始有了归意，阅信后又似有所醒悟，又想起驻扎昆明各部将的担忧，对现今处境既感伤又担忧，加上十分担心小儿子病情。正左右为难之际，看到阿盖郡主正好回房，待郡主侍女明珠、翡翠自行退下后，段功执信给阿盖郡主，并以心中想法实情告知阿盖郡主。阿盖郡主虽初为人妻，对于这件事却表现得十分通情达理，竭力劝解段功先返回大理，尽量早去早归。

怎奈二人刚刚完婚，阿盖郡主有孕在身怕舟车劳顿，生活适应颇有不便，又怕父王不舍，暂时不便陪同随返大理。当夜段功自是与阿盖郡主一番温情缠绵，并向阿盖郡主许诺等大理那边的事情解决好了后，他会及早亲赴昆明，一起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第二天早上，脸蛋泛起一阵阵红晕的阿盖郡主陪同段功向梁王请辞，一起言明原由。梁王思忖片刻，出于联防行省中心昆明的重要，还是虚情假意一番提醒段功元廷已授他为云南平章政事，云南政务真的离不开他……进而对段功一而再劝解挽留。怎奈段功此时心系小儿子病情，家臣杨智的劝言又跃然涌上心头，走意已决。

梁王脸色不悦，半怒道：“为何要走这么急，大理路途遥远，就算要走也不差这一天半天的……”

这时一名贴身侍卫上前叩报：“卑职启禀殿下，丞相与司徒平章在厅外有要事求觐。”段功夫妇彼此看了一眼，阿盖郡主通情会意，对父王推说有几天没有见过王兄的儿子爱颜帖木儿了，正巧过来也想找王兄商量一点事。于是梁王示意段功夫妇先到后堂稍息片刻，然后遣这名侍卫传谕丞相驴儿、司徒平章达里麻立即到正厅进觐议事。

不消片刻，只见在另一名长相十分粗旷孔武有力的带刀侍卫引领下，丞相驴儿与司徒平章达里麻一起进入议事正厅，两人对梁王叩首礼毕，梁王府中两名丫鬟随即为二人奉上了上好的龙井茶水，茶杯泛起袅袅白色轻烟，犹如一位正欲轻歌曼舞的舞女，婀娜多姿，尽情挥舞着身姿，浓郁的茶香很快飘满一室。

梁王对着二人邪魅一笑：“本王正苦思却无策，正巧两位不请自来，今日段平章记恨前些时日两部将士私斗处置之事，适才向本王请辞返归大理，不知丞相与司徒有何高见，今个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良久，司徒平章达里麻脸色阴沉对着梁王道：“别看末将一介武夫，平日里只懂骑马射箭、舞枪弄棒……但若说看人识相，一向自视甚准。吾观段平章此人，鹰视狼顾，手中又有兵权，久必为国家大祸，王爷不可不防。”

“此话有何深意？”梁王表情甚是惊愕不解，凝神望着达里麻道：“你是说段平章此人有不臣之心？敢对本王不利？”

“人心难测，段平章为人性情阴暗，善于伪装。颇有先祖段思平之精明勇武，暗藏经天纬地之心，又深精治国理政之韬略，加之麾下良臣猛将实多”，丞相驴儿茗了一口杯中茶，从袖中掏出一块绣着一对飞禽走兽的精致手绢轻轻擦拭着嘴角，紧接着又继续说道：“虽说今番段平章援兵克复中庆，合力击退红巾流寇，对我王有功。以往我们两部互相攻伐，屡动刀兵，各有损伤，就算他能放下仇恨，他的部下焉能放下嫌隙不记旧仇？如今他依仗战功趁机嚎娶郡主，在中庆任平章政事这些时日处处广施仁政，特意树贤立名于民，分明是有意拉拢人心，好窃机欲缓图我王之中庆也，不可不防；其二，如今天下大乱，顺帝与皇太子争权，各结外援，致使元廷王权式微，然占据南京的贼首朱元璋已经击溃另一逆贼陈友谅余部，自封吴王，假以时日必出兵北击王廷，恐怕将要雄踞天下；而张士诚这个首鼠两端的投机小人坐拥江浙两省东南富庶之地，屡屡威胁我元廷粮道，此时还频向王廷索爵封王，却不思报恩…连日来段平章不少部将秘密聚事，难道他就没有想过要借天下大乱之机趁机攻占云南重建大理国？殿下还是听微臣一句，他若请归大理，当如其意，放归便是”。

“言之有理，丞相之言大合我意，甚是有理”，梁王斜视丞相驴儿一眼，起身走到厅中间徘徊了几步方又停下，面露忧色道：“可如今红巾贼寇新败，段功所部若归大理，中庆兵力防守必将薄弱，红巾贼寇如若再图滇，如何挡之？”

“这有何惧”，司徒平章达里麻会心一笑，秘奏梁王：“现已募新兵万余之众足以自卫行省中庆，加之东面之军已调拨一部分回防行省，勿需外来军久驻代守，久则恐生变，不如按丞相之言允奏段平章部返归大理”。

议毕，梁王深沉地吸了一口气，心中着实对段功有所警惕，并遣一侍卫到后堂代为传话准允段功所请。

段功即日惜别阿盖郡主，吩咐杨智等携同数名亲卫先行将战死的骁将铁万户、爱将杨胜坚遗体运回大理安葬，杨智派遣一名传令官飞马疾驰大理返道所经各处关隘，杨智等人先行一步，段功与施宗两兄弟随后统领全军风尘仆仆赶回大理。

一路上，段功还是骑着那匹体形又高又消瘦的白驹，腰挂5尺圆月弯刀。路过金鸡庙，庙旁是一条小江，江畔一排栽有数十株高大的银杏丛林，叶子似火烧般枯红，树丛藤蔓缠绕，依稀可见银杏树梢与枝桠上几点寒鸦时不时发出凄厉的叫声。正是十一月天时，村前村后的野草已起始变黄，犬吠声如同断断续续的钟声，悠扬起伏，时而哀怨，时而深沉，给这个宁静的乡村平添了一份唯一的神秘和诗意。不远处是一座由条石卷成的小桥，像极了一位弯腰驼背的时光老人，虽然经过岁月风霜的洗礼，但是却依旧屹立不倒。一抹斜阳映照下，村郭处倒显得古香古色，一片岁月静好，可这天时节气却更增了几分萧索，毫无生气，正是：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只见路道旁的银杏树下尽是围观的村民，男男女女和十几个小孩，都在夹道欢迎英雄的凯旋回归。回想这一路走过的日子，段功心有所触，即兴赋词一首：

去时野火通天赤，凯歌回奏梁王怿。自冬抵此又阳春，时物变迁今又昔。归来十一月，草木茸茸，萌芽甲拆。试听杜鹃声，不如归去，声声彻。

先行的传令官一路快马加鞭，早已将大军凯旋而归大理的捷报通传经过的各处关隘。段功所部大军首先经过的是夫人高氏的兄长高蓬镇守的罗平关，这座关隘可是近百年大理段氏地界与梁王地界的分界关。

高蓬原是大理贵族高氏后裔，祖上曾是大理国时期世袭相国的勋贵。1244年，蒙古人第一次进攻大理，高氏子孙高禾带领军队顽强抵抗，最终战死在沙场上。尽管蒙古人取得了胜利，但却未能占领大理。公元1253年，蒙军兵分三路合击大理，攻破大理都城（羊苴咩城），大理国相国高泰祥为救皇帝段兴智只能选择回援，被两路蒙军前后夹击围攻，他试图寻求白蛮世族的支援，然而却未能等到援兵，不幸被蒙军包围擒获，因誓死不降被处死在大理都城五华楼下。高氏家族的子孙也大多在抗蒙战争中死伤殆尽，虽说高氏在蒙古灭大理国的战争中遭受重创，但是据说相国高泰祥被处死之前阳光明媚，行刑后正好是正午时分却突然风起云涌，元世祖忽必烈认为这是上天对高泰祥忠心的证明，于是厚葬了他，并让高泰祥后代子孙世代为官，管辖大理姚安路。

白族段思平建立的大理国虽然国祚历时315年，远长于乌蛮蒙氏建立的南诏国，但实际上一半以上的时间都被权臣高氏挟持，与傀儡无异。当蒙古人征服大理，封原大理国末代皇帝段兴智为大理总管，并享有世袭权，领大理、善阐、威楚、统矢、会川、建昌、腾越等城，各自万户以下皆受大理总管节制，段氏反而恢复了一定的自主权，从此段氏对高氏始终保持着憎恨与警惕。

然而元廷除了在中庆府（昆明）设置有梁王之外，还在大理城设置了云南王以分段氏总管的权力，段氏仍然不得完全自主。直到天历云南王作乱削弱了元朝云南行省的实力，段氏才在元衰明兴的数十年间得到短暂的自由。

云南天历之乱，由于段氏总管当时举棋不定选择坐山观虎斗，坐视元廷内战借机扩大己方的自主权。在天历之乱中，因为高氏始终如一效忠于大都元廷中枢，颇有效劳，作为对段氏坐山观虎斗的警告，元廷有意分化段氏势力，元廷提升原本属于大理路的姚州为姚州路军民总管府，姚安依旧由高氏土官管辖，使得大理总管段氏从此失去了对姚安高氏的控制。

段氏立刻做出了回击，禁止元廷新封的云南王入境，从而专制大理路，终于获得了云南西部真正的控制权。然而，元廷云南行省对此绝不会坐视不管。但经过天历之乱的消耗，元朝云南行省实力大损，短期内无法恢复，也不清楚段氏的底细。负责中庆府（昆明）的元朝梁王仓促间并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云南行省西南金齿各部的不稳，反而给梁王提供了一个极好的机会。大理永昌府原本就是金齿群蛮的地盘，却被元廷划入大理路，由段氏管理。金齿各部对于段氏控制永昌府当然不满，现在段氏不服元朝云南行省管理，公然将云南行省挤出大理，元朝昆明的梁王正好可以以毒攻毒，利用金齿各部来对付段氏。

1332年，天历之乱彻底结束。次年，段功兄长段光袭职担任段氏总管，由于大理段氏更换了新的领袖，内部不稳。也就在这一年，金齿群蛮对段氏举起了反旗，云南梁王甚至也很可能为金齿各部输送了兵仗铠甲物资，提高了联军的作战能力。考虑到1334年段光发兵攻打梁王，口称复仇，可以认为，金齿群蛮这次进击无疑是受到了梁王的煽动。新任大理总管段光虽然刚刚上任，却并不年轻，已经年届中年，在军事上非常老道。虽然兵力极为吃紧，他仍然派出孟州判官李生等部将，率领一支偏师防守东面的要塞白崖。而孟州判官李生防守的白崖要塞可是段氏与高氏管辖的姚安路的分界。

因为金齿联军从西南方向而来，根本不会经过白崖。段光如此布置，正体现他极其出众的战略眼光。

白崖城，又谓彩云城，或文案洞城，俗称红岩古城；始建于南诏时代，是南诏防御唐军进攻和各部反叛的重要要塞。

由于姚安的高氏在天历之乱后得到元廷恩惠，从此彻底脱离了段氏，越发忠于云南梁王；段光必须提防高氏从姚安发兵与金齿叛军联合。另外屯兵白崖，还能预防可能有忠于云南梁王的滇南土官沿着元江（在越南境内即是著名的红河）逆流而上，突袭攻打大理。

由于李生屯兵白崖城，姚安高氏和梁王势力果然在金齿联军进击时暂时不敢有任何动作。始料不及的是这次金齿联军的攻势却异常迅猛，很快就拔除了段氏在永昌（保山）的势力，并长驱而入，抵达大理城的门户河尾关。雄关再陷，从古至今还没有哪座关塞是坚不可破的。潼关如此，剑阁如此，函谷关如此，河尾关也是如此。

而高蓬虽说也是姚州高氏的族人，但他当年却在大理段氏境内为将，效忠段光，并担任了龙尾关外围防御的将领，受到昆明梁王的影响。高蓬被金齿联军击败之后，很可能选择了叛变，并为联军带路甚至骗开了河尾关的城门，使得联军得以破关长驱直入，与段光军对峙于大理都城。后来大理总管段光瞅准战机果断采取卸甲奇袭策略以寡击众取得大捷之后，段光随即发兵，恢复了段氏总管府在永昌的控制，金齿各部逐渐向段氏归顺纳贡。叛投联军的高蓬由于逃往姚安高氏族人的唯一道路被孟州判官李生防守的白崖要塞阻断，他迫于无奈只好选择回归了段光阵营，出乎意料的是段光两兄弟却没有杀了他，而是谅解他，让他重新成为大理段氏麾下的大将。高蓬感恩图报，将唯一的亲妹妹高兰嫁给段光弟弟段功为妻，此后对大理段氏忠心耿耿，屡立战功，并多次直接拒绝了梁王与姚安高氏族人的拉拢，梁王怀恨在心，后来梁王派人买通高蓬府上的庖丁，想要刺杀高蓬，可惜刺杀不成功，从此高蓬心里十分憎恨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