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梦流年 第六部 友谊与爱情(十四 在烘炉与炼狱之中)

好梦流年 山河女儿 女生小说 | 古色添香 更新时间:2024-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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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史文远又去燕姑家了。史微听到动静,是夜里四点钟。父亲不打算娶燕姑,可仍旧去她那儿,史微因此对父亲充满了不信任。她想劝劝,但自己是晚辈,说话不算数;再则父亲明确规定不准干涉他的事情,所以也就只好作罢。史文远不准史微再去燕姑家,史微路遇燕姑,好像是自己做了错事,总觉亏心。史微喜欢燕姑的善良和勤劳,同情她遇人不淑,也恨她当断不断的软弱。燕姑吃得苦耐得劳,勤俭持家很能干,却一直把自己放在被动位置,她的难堪难道能全怪别人?史微的情绪,史文远知道,他因此也对女儿充满了厌恶。

早上炒菜没有辣椒,史文远叫史微去借,史微向蒋姐要了几颗。史文远嫌少,让史微多洗些。史微暗想:别人的东西怎么好多要?父亲态度强硬,为了缓和气氛,她便低声委婉地问:“够了吗?够了吧?”站在灶台边的父亲先不做声,继而怒道:“一屋子的柴,都让你给烧光了!”灶门口的史微纳闷地看了父亲一眼,好像说:难道有不烧柴就能煮熟饭的人?这让父亲更恼怒:“死样子!看我?不认识我?是吗?洗辣子!”

“拿抹布来抹掉桌子上的油腻!你只有给人当老妈子的份。”“走开,不识趣的东西!”“滚蛋!”史微几乎每天都要忍受这种有意地辱骂。秦安之说父母对待孩子的情感是真诚的,曹园菊说史微父亲很爱史微,史微也明白父亲之所以这样对自己是因为恨铁不成钢。但逆来顺受的史微疑惑:这种方式除了伤人伤己,还能起到什么作用?她给苏月桐写信:“手一触笔,心的颤栗就进入高潮。我疯了。我现在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一些温情的话语。可是,天啊,当我真的听到一句稍稍口气温和的话时,心里就产生了强烈的反感!你知道吗?那种强烈的痛苦在我反而成了享受!”

史文远想着法子整治史微。田里、地头,山上、坪上,屋里、屋外,史微像一台开启后就被人忘记的机器,不停地转着、转着。史文远要她尝到农村生活的辛苦后回心转意。而这时,劳动是唯一解脱史微的法子。冬季的山野少有人迹,史微爱这空旷无人给予她的自由自在。当她在家憋闷得快要发疯时,她就进山猛喊一阵。但是父亲是她的家,她逃不出父亲的视野,必须面对父亲。这日史文远硬是找不到事情要史微做了,才想着父女俩来梨树园挖地。梨树园处于坡顶,由沙丘碎石、干硬的黄土改造,土质本来不好,这些年基本放荒。今年因为燕姑,史文远没有出去,这块地继往昔种过小麦之后,始得种上一次黄豆。这地放荒不长草,锄头下去弹回来,黄豆长势可想而知,故而收割后又放了荒。此次再挖,无非无事找事。果然,史文远停下锄头说:“我养育你,给钱让你读书,这些年已经花去了几千块。我没有儿子,要养老,你在农村种地过日子如何养我?靠什么养我?”这是经常提到的问题,史微不在意地说:“只要我还有吃的,就不会让您饿着。”史文远变脸了:“你吃糠也要我跟着你吃糠啊?我那些钱借给别人还回来可以过上好日子,我跟着你干什么?跟着你去看你伸出手板向别人讨?你把花去我的钱还给我就行了。”史微被迫回答:“您放心,要还的。您花了多少钱,我就还您多少钱。”“利息呢?我把钱存在银行或者借给别人都是有利息的。”“要利给利。这样也好。我们之间既不存在责任问题,也不存在义务问题。这原来是一笔可以算得清的帐啊!很好,很好!”史微挖着坚硬的土地,心一阵痛过一阵。她感到父亲的心也在流血。可为什么非要弄成这样?这难道真是一块板结了没有希望的贫瘠土地?

只要在一处,失望的史文远就不能饶恕史微。史微则用强硬和冷酷回击。恼怒的史文远更加觉得这日子不堪忍受。他常常是吃完晚饭就外出了。史微就躲进小屋写她的《十月小阳春》。文章页首,她有一句题跋:我是无知而无畏;在塑造小说人物的同时,我企望完成对自己的雕塑。这于她是不屈的挣扎。但有时看到父亲一个人默默无趣地走下石阶,那落寞而孤零的样子,心又是一阵刺痛。她后悔自己冲撞父亲,责备自己不孝。如果说史文远的故意刁难给史微带来了伤害,那史文远无声时流露的苦痛和失望则更让史微心如刀割。这日子一天接着一天,这情形不论白天黑夜。这晚史有成哥哥来与史文远玩,他们同爱二胡,拉拉唱唱。谈到流行歌曲,史有成哥哥说他有《十五的月亮》和《济公之歌》的谱子,史文远很高兴,向他借。看他们那么兴致勃勃,史微忍不住插嘴:“爸爸,您为什么不问我呢?我天天在唱。”史文远马上变了语气:“我讨厌你。听到你唱歌我就讨厌。”这难堪的日子,这一触即发的战争,让史微感到她就要死了。

也许史文远也意识到了一味刁难和辱骂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一个寒冷的晚上,父女俩围着屋角的火塘都没有出去。他从壁板上拿来二胡,唧唧嘎嘎地拉了几下之后,就开始一心一意地拉曲子。史微珍惜这和平时刻,就把那本老旧泛黄的《学二胡》拿来看。史文远拉过流行歌曲,又拉经典曲目。听着这些或悲壮,或凄凉,或深情的曲调,史微沉默着。有歌词的曲调之后,史文远再次调弦,又拉没词的谱子。史微惊惶了,觉得那是送葬调,调里充盈着庄严、悲哀、愤懑与绝望。史文远拿着弓子的右手在疯狂地飞动,挺直的脊背前后摆动,神态如入绝地。史微拿书的手忍不住哆嗦不停。她被这魔魅的琴声逼得走投无路,被父亲悲哀绝决的表情惊得手足无措,掉进阎罗王无边无际的苦海扑腾。她好想要一个支撑,好想曹园菊,好想狠狠地大哭一场。

回家两个月,史微不时给孤老的沈姐挑水,地里弄菜也常给她一把,因此沈姐常说史微善良、心好。史微忙里忙外,蒋姐、周姑感叹:微儿读了那么多年书,从来没有做过这些农村体力活,却比长期在家做明路的娃儿做得还好,文远公(哥)是养了个能干女。余婆婆见史微对燕姑尊重有加,对与父亲素来不和的人也很礼貌,就夸奖她做事聪明、在行。史微赢得了周围所有人的喜爱,却惟独得不到父亲史文远的饶恕和宽容,这不是讲故事,这是真实无奈的生活。其实史微只想向父亲证明:她即使回到农村,也决不会是他所说的没有用、靠别人施舍过日子的“农村妇女”。

这期间,史文远卖饴糖出过一次门。现在农村很多人家粮食有余,市场谷价、米价贱,因此掌握制糖技术的史文谦,每到冬闲时候,就在自家院子里的大锅大灶上熬制饴糖。史文远实在没事做,听说卖糖多少能赚点钱,思谋了几天,终于从哥哥那儿分了几十斤饴糖挑去卖。饴糖是纯大米做的,农村人叫米糖,史微自小喜欢吃这种零食。以前史文远只要碰上挑着糖担子的人来,就会买上一、两斤。如果有时间兴致又好,他还会把米糖用炒香碾碎的黄豆粉粘裹,让史微吃得更香。为此蒋姐曾笑话过他惯女太甚。时过境迁,现在蒋姐看到的都是他在骂女。

史文远出门最初几天,史微感觉轻松多了。但奇怪的是,等到第五天、第六天父亲还不回来,她就忍不住在玉英面前唠叨:“我爸爸做吗还不回来?”史文远是在史微的盼望中回来的。

史文谦制作的饴糖没有了,他来到史文远门口说:“有明昨儿把糖都担去卖了,年前我想还熬一锅糖,你和我一起做,赚几个工钱不好啊!闲着做吗呢?”说干就干,这对老兄弟立时忙乎起来。

真是天公不作美,到第三天,关键的熬糖过程要开始了,天也哗哗啦啦地下起雨来。

制作饴糖,关键就在熬糖的过程中,史文谦不敢离开灶房寸步,故而伯娘也被他使唤得团团转。这时候,炉膛里的火要保证它烧到最旺,因此必须时刻留意炉桥子上的煤是不是又要添加了,炉灰是不是塞住了箅子。站在灶台边的史文谦,一双眼睛盯着锅里的糖浆,一手操棒搅动,一手操勺子加水,更是不敢马虎。所谓制糖,就是把发酵两天的米饭,通过用水溶解然后充分加热提炼出稻米的精粹,因此,这个过程也是不断的用水过程。

这天在父亲的呵斥下,史微出出进进已经挑了八担水。常常,她正在家里忙乎别的家务,父亲的吆喝声就猛然从伯伯那边传过来,于是,她马上放下手中的活计,赶快跑去挑水。本来冬季降水量是比较少的,然而今天下得最欢的时候,屋顶青瓦流下的屋檐水像河流一样一泻千里。现在已是晚上八点多钟,老天仍然淅淅沥沥地在下过不停。史微刚吃过晚饭,正在喂猪,史文远打着手电筒又在吆喝她去挑水。史微应声而来,挑起水桶就要走。史文远想一想给她递了顶斗笠,史微不要,抬脚步入了雨中。史微任凭冷雨浸入自己心中,在这时,她甚至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惬意:身上淋着水,心里流着血,它们都如淙淙的山泉,好不快活!她知道父亲是在狠心整治自己,于是在心里喊:“您再怎么折腾,您也奈何不了我!”她不知道做一次饴糖需要多少担水,她不问,父亲却在每次叫她挑水的时候都不忘说一声制糖需要十七、八担水。她不理睬父亲的话,叫去挑,就去挑。在这过程中,伯伯再三告诉她可以去挑井水,但父亲偏偏说井水没有河边洞里的水干净,用它来制糖会影响糖的质量,硬是用这些话禁止她去挑就近的井水。史文谦也发过怒:“你还有我知道啊?有明在家挑水的时候都会去挑井水,那糖也没有见它就化了啊!一个当道的劳力跑来跑去都嫌腿软,你这不是故意整治人啊?哪个做大人的像你这样?”伯娘一再叫史微不要理睬父亲的话,就去吊井担水,但史微挑着一担大水桶倔强地在往来差不多两公里的路上飞上飞下不停地跑。她恨父亲:既然您要整我,您就整好了,我看您能从中得到什么?她也知道制糖不是真的需要十七、八担水,她不理解父亲这种做法到底出自一种怎样的心态?她不信他这样整治人真的能够得到一种心理平衡。但史文远这一天真的如此整治了史微整整一天的时间。这一担水挑回来,史微的头发如刚洗过从水里钻出来一样,湿淋淋的直往下滴水;棉衣除了腋窝处还有一块没有湿之外,其它的地方也都湿透了;淋透的裤子粘在皮肤上更是冰凉、冰凉。但她对自己说:“这一切都不能使我倒下!”《金缕曲》叹曰:

人类灵魂路,几盘旋、高低往复,莫猜归处。东海昆仑无伯仲,各有传奇无数。水与土、捏成儿女。清浊随人如影伴,究缘由还往源头去。东出日,每西暮。多情总把痴心驭。叹当年、开天辟地,壮哉盘古。无缝天衣天崩后,漫说而今如故。血汗泪、殷勤生旅。寂寞如风吹孤独,到人前化作丝丝雨。肠百结,情千缕。

史文远越是要整治史微,史微越是在行动上配合他的意愿,让他整治。史微知道,父亲用农活和重体力劳动惩罚自己,是要自己向他的观点和看法屈服。可父亲的许多看法和观念在她看来是错误的,因此她倔强地努力做好他吩咐的一切,用事实来证明他的错误。父亲的恶语中伤,父亲的故意刁难,父亲对于女性的有心轻蔑和侮辱,都使史微的心寒透了。更让史微感到失望和厌恶的是父亲对待燕姑的暧昧态度。史文远说过好几次,他决定不要燕姑了;但是,他显然还常去燕姑家。燕姑有次上门玩,那是史微回来后仅有的一次,他不顾史微存在,在燕姑身上拉拉扯扯,一副亲密无间的好夫妻样子,害得史微以为他们的关系有了新希望,于是忍不住说:“爸爸,您可真幸运、真有福气,两个极端的女人都让您给碰上了。别人都说我妈妈特别心硬,现在燕姑恰恰又是一个特别心软的人,她们两个人性格完全不同,您可要好好对待燕姑,她人那么好,您要再找是很难找到这样善良的人了。”谁知等燕姑走后,他马上又变换了脸色,这真的让史微感到恶心极了。想起燕姑那种羞涩不好意思的微笑样子,史微是又同情又气恼。在她看来,燕姑显然是被自己父亲的虚情假意蒙骗了。她想把自己的看法告诉燕姑,又怕燕姑认为是她不喜欢她,因此还是忍住了没有说。可是,史微不能原谅父亲的言行不一。她曾经以为自己的父亲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在松溪中学读书时,听说项老师被她的男朋友欺负,史微曾非常痛恨那个人,曾异想天开地希望项老师嫁给自己的父亲,曾毫不怀疑地认为自己的父亲会好好对待受欺侮的弱者;但是,史文远对燕姑的态度,史微失望极了。

史微在家根本没有办法好好看书,于是晚上做梦尽是梦到一些读书的事情。史文远则是时常在她面前大讲特讲明年安排喂几头大肥猪:“反正你伯伯熬糖有的是残糟,你伯娘喂猪也不需要那么多,你正好可以担过来。坡上地里的烂菜叶子多的是,猪草也不用你发愁。不读书了也好,你像我一样长得人高马大,劳力也不错,大家都夸你勤快,你就给我在家好好地喂几头猪,操持、操持家里的事务。我呢,也好安安心心地去外头多挣几个钱,免得心挂两头。”史微猜测父亲说这些话的意思是激将法,但父亲说话时那么一本正经,她也就拿不准父亲的真实意图了。可不管父亲打算如何,明年开学,她是绝对要复学的。她要获得知识!她很想同学,很想知道同学们的近况,于是一人一封信,共写了四封寄出去。其实这期间,信件在史微和同学之间就像大雁南来北往一样有来有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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