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神司 第三十章 背水一战

在之后的日子里，众弟子眼里的张天师仿佛变了个人一样，整天魂不守舍，大半时间就只是目光摇曳的盯着面前的青城山地图，形容枯槁，让人不由心生怜悯。

阿房不住的问刘序，到底跟陵儿说了什么。刘序便将当时的情况，如实作答，却又换来阿房的一番斥责。

“你跟他说这些作甚？本来就是一招死棋，你看不出来吗？张陵儿执念太重，整天以济世渡人为任，我又迫于达诺的禁令不能过分参与你们的争斗。那就随他去呗，兵败之后，我带他回凤鸣岭便罢。他一百多岁了，禁不起这样折腾，是你毁了他，你知道吗？他是有了不该有的梦想，但你却把他这仅有的一点梦想都给抹杀了。而现在，他的精神已经崩溃了。”阿房怒骂道，她说的没错，刘序当时那样跟陵儿论战，也只是把他当成小兄弟或者是一个下级军官，但却忽略了，这个岁数的人，往往仅仅是靠着一丝精神依靠而活着，而经过讲经堂论战，却让他彻底绝望。

一个月以后，张天师去世了，在一个清晨，仿佛受到剧烈惊吓一般，大喊了一声，便双眼紧闭，于讲经堂坐化。

数百名弟子如丧考批，但是还是循例发丧。数十名雷火宗弟子会同天师的门生们护送着灵柩，经山中密道绕过了月儿湖跟青城山，又到了当时带刘序他们进来的那个山口。

出得山洞，众人便分成两列，打起白幡，远处看去，白茫茫一片，甚是壮观。左侧这一列，由关门大弟子李守业打头，所持白幡，上书：道陵天师，仙驾远去。右侧这一列，由刘序打头，上书：吾今借路，遣发丧行。队列中央，八名弟子抬着一叶竹筏，上面放有一口棺材，这个时代，水葬在巴蜀地区还是很普遍的，但普遍是没有棺材，所以显得很奇怪，放入棺材中水葬，兴许是中原跟巴蜀两地丧葬习俗的融合吧。

再说这送葬队伍也甚是高调，每隔一时半刻，冲天鸣枪一轮。好家伙，这阵势，怕是那八部鬼师把耳朵蒙的死死的也能听的清清楚楚。最终八部鬼师还是坐不住了，陆陆续续派了几拨人前去打探。

很快，便来到了岷江江边的落石矶，也就是刘序他们登陆的地方。就在人们将竹筏下到水面，向江中缓缓推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山呼海啸一般的喧闹声，不出所料，他们还是出现了。

突然，喧闹声戛然而止。刘序一行二百余人被团团围在落石矶，而包围他们的，是一片黑压压的鬼兵，密密麻麻，怕是有上千人。

“众小儿接令，听闻张道陵那老匹夫西去，咱们阿修罗王关爱众生，不计前嫌，特教我夜叉部会同乾达、摩呼、迦叶四部前来送行，顺便看看老家伙最后一眼。哈哈哈——”原来说话的是夜叉部的鬼王，听意思，这次出动了四部鬼师，看来张天师平时的骚扰让他们也很头疼，这次是务必要斩尽杀绝的。考虑到龙王炮机动性差，这次尾随突袭肯定是不便同行，善使火器的天众部肯定是要留下护卫本部。除此之外，鬼师可以说是倾巢出动了。

“要看便看吧，只是依律要行三拜九叩，匍匐至棺前，才能如你所愿。”李守业道，这时的刘序跟王无言，略微化了化妆，即便遇到同舟会的旧识，也不会轻易被认出。

“统领，与他这般废话作甚，直接招呼吧。”属下道，那夜叉鬼王点头回应。而后，不紧不慢的拿起一根骨笛。骨笛响起之后，一段诡异的旋律便萦绕在山间江畔，空间的开阔，让低声反而更加激荡起来。

这时，随着笛声传来，两侧的山上，竟有一条色彩斑斓树干粗细的蟒蛇向刘序他们这个方向爬了过来。

“众弟子听令，取兵器，列阵对敌。”李守业下令道，原来那白幡只是个幌子，大家的武器都藏在里面。

巨蟒袭来，先是二十余名弟子率先上前抵抗，只是这三眼火铳的威力，似乎不足以击退蟒蛇，仍是自顾前行，二十几名弟子竟全都当场交代了。

刘序心下存疑，一般的血肉之躯是无法抵挡火铳的威力的，即便是他穿着护身软甲，也会由于巨大的作用力而产生痛感。但这蟒蛇，却似乎没有知觉，一时间众弟子被吓得不停向河边退去。

刘序命手下拿出一个竹筒。自己偷偷溜到了队伍后边，一个闪转一个纵跃，已经站在了蛇头之上。他用白幡抵住蟒蛇的上下颚，将竹筒点燃，扔到蛇口之内。只听“轰隆——”一声，蛇身已经炸成碎片，从里面爬出一个被炸伤的人，果然这巨蟒也是个鬼把戏。

再看那夜叉鬼王，却也不慌不忙，再次拿起骨笛，吹奏了一曲别样的古怪旋律。这时，旁边的岷江江水开始剧烈翻滚，从江中竟然冒出一个龙头，金角赤须，似是传说中的火龙王。果然，龙头刚一漏出来，一众弟子满脸惊诧之时，已经从龙鼻中喷出两团火球，向岸边袭来，火球落到岸边之后便四散蔓延开来。一时间，有些弟子没有反应过来，葬身火海。

刘序心想，这无非就是改良过的无常炮，也是一百多年前在克西古尔城六神司对付同舟会用的。

刘序没有再多想，马上一支钻天候穿云而过。

突然，江水中又泛起比之刚才剧烈数倍的浪花，还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一时间龙头变火头，灰飞烟灭。

原来，是水下隐蔽的克西古尔号潜水器，向龙头发射的鱼雷（也就是水下炮弹）。六神司麾下的潜水器，都是以通航之后形成的各地下水路交通要冲命名，克西古尔号就是带刘序他们过来的那一艘。

水面突发这一变故，让夜叉王也乱了心神。这一松劲，给了刘序他们机会，两方便战在了一起。转眼间，夜叉王优势全无，竟有不少鬼兵一交战就被打成筛子。这时，另一部鬼兵又有了异动，每人持一根竹筒，向刘序这边吹着毒烟。

“宗主，快躲避一下吧，这定是摩呼部的毒兵。”王无言道。

“没事，我倒要看看，老天爷眷顾谁。让前方兵士先退回来。”刘序道。

毒烟确实是慢慢向刘序这个方向扩散，但是人们很快发现不对劲，这几日风虽然不大，但整体来说，是偏东南风的方向，这样逐渐的毒雾在微风的作用下，不知不觉的全都扩散进敌军阵仗中。

毒气逆行，摩乎部的士兵一时间产生骚乱。但刘序这方的弟子一方面都带着防护用的猪鼻子，一方面是上风口，与敌兵交战时，占尽优势。

“真是一群废物！我倒要看看我这一关你们怎么过？”

“多说无益，你在前方生火造势，我在两翼围堵，把他们逼到江里喂鱼。哈——”

说话的是乾达、迦叶两位鬼王，所率部众不多，但听其言语及呼吸吐纳，都是有一定武术功底的人。

刘序是一个见招拆招的人，但是面前这人使出招数来，却让刘序吃了一惊。这位鬼王麾下四十名随从，每两人架一尊纹龙铜柱，一声令下，竟由铜柱中间的孔洞喷出一丈长的火舌，其威力，比之当年克西古尔城一战时的烽火连天更胜一筹，靠得比较近的一些弟子已经被火蛇吞没，刘序本以为在江边作战，一般不会火攻，看来是失算了。另一位鬼王的弟子，大白天一身黑色夜行衣，既配有火铳用于远攻，还配有刀剑用于近战。

“兄弟们，布阵，烽火连天！”

这时，阵中的雷火宗弟子，折断手中的白幡，在外围结起烽火连天阵，内侧使用三眼火铳射击，但双方火势如此汹涌，可见度很差，射击精度可想而知。刘序心里清楚，烽火连天阵只能挡得了一时，而鬼师的赤焰火蛇是一种真正适用于实战的喷火器，用的是高性能燃料，持久性很强。那黑甲兵是专门用于近战的特种兵，单兵作战能力很强，几无胜算。

随着时间推移，烽火连天已经支持不住，刘序这边有一多半的人员，已经被周圈的鬼师逼到了水里。

这时，又一支钻天候响彻云霄。

之后，江中又泛起了巨大的浪花，这一次不是鬼师的龙头而是刘序的克西古尔号浮出水面，克西古尔号巨大的甲板，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小型的沙洲，浮在水面上。而“沙洲”之上，又陆续推上来十数门火炮，刘序远远看到火炮，心里知道时机到了。

“传令下去，保护天师棺椁，回撤江中浮岛。”刘序看到克西古尔号已准备好，于是一声令下，众弟子皆鱼贯入水，那江中放有棺椁的竹筏也由八名水性极好的弟子，扶着向江中缓缓游动。

见刘序他们纷纷下水逃窜，鬼师正要步步紧逼，却不料那突然冒出来的江中浮岛之上，连绵不断的向岸边展开外科手术般的轰炸。一众鬼师堪称训练有素，在经历炮击最初的手足无措之后，马上就近找到了合适的掩体，躲避轰炸。

几轮炮击之后，克西古尔号停顿了些许时间，一方面等待炮管冷却，一方面也需要再次准备弹药。趁此间隙，鬼师发现托运棺椁的几名弟子因为行动缓慢，还没有游到江中，忙对其展开攻击，欲夺取棺椁。

“兄弟们，保命要紧，先退到浮岛上，择日再夺回天师棺椁。”刘序道，听到这一番话，留下的几名弟子心想再拖下去，不光棺椁不保，自身性命也不保，纵使百般不舍，也不得不先放弃了天师棺椁，慌乱的游向浮岛。

而鬼师部众，夺下棺椁之后，也马上收拾残兵匆忙退去。这一战，夜叉部和摩乎部这两部鸡肋鬼师算是全部交代了。另外两个就是乾达婆跟迦叶罗两部鬼师，这才是真正的主战兵种，虽然也损失过半，但主力尚在，无论布阵还是退兵都是井然有序。

“姓李的这些年，没少费心啊。”刘序叹道，他现在已经能百分百肯定八部鬼师就是同舟会余党，而经此一战，刘序跟他的六神司也等于表明了身份，双方再一次不宣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