稗史决·义匪篇 25 下 下

隆岚钟也没闲着，一刻不停地抓紧运气，等气聚胸口一处，憋红了脸，猛然迸出，一道火红壮丽的火焰漩涡席卷半里，一时将方圆一里内的道路都显现出来。

隆岚钟望见薄雾后隐约的通路，立马抓住霜幕未及填充的缝隙朝前狂奔而去，等到接近入口，身后的脚步声远了，犹如惊弓之鸟的隆岚钟还不肯放慢速度，不想才进通路，便和来人撞了个满怀。

隆岚钟扶墙连退几步，好容易稳住脚跟，定睛一看，对面正是平波清和尤慎。

“你们怎么进来了？”

“我们是奉寨主的命令进来把你带出去的。”平波清收回抵地的长剑，解释道。

“是啊，隆兄，你二话不说就进来了，牛寨主可气坏了。你前脚进，我们后脚就跟进来了。”尤慎浅笑道。

隆岚钟似惊似喜点头示意，问道：“你们见过张武和营子了么？”

“是，刚才来的路上见过了，张武说你一个劲地往里跑，恐怕是凶多吉少，我们就马上赶过来了，还好赶上了。”

“我刚才进去过一次了，里面空间挺大的，像个广场，那个冰人不好对付，我本来找到了小钟的遗体，被冰人偷袭，差点把命落在里面，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跑出来。”隆岚钟半唏嘘地拍落身上雪屑苦诉。

“我们三个人能不能试试闯过去？”尤慎望过一眼雪花纷飞的广场，问道。

“不管闯不闯得过，也只有这一条路了。”隆岚钟搓了搓手，锁眉慢慢舒展开来，“我倒是有个可能不太靠谱的办法可以试试，不过要你们帮忙。”

“隆兄尽管说。”

“这个，”隆岚钟从内衣兜的袋子里掏出十来片银熠闪耀的环圈，“这叫助能环，可以通过强化无质效应增大术数的威力，里面的广场是个环形结构，只要有两个人能靠着两边的墙把这些助能环比较均匀地放置在圆环两边，我应该能破解掉广场上的霜阵。”

“如果想比较均匀地放在墙边，就要摸索到另一边之后再往回走，不然很难摸准距离。”尤慎不假思索道。

“没错，所以这就需要一个人去吸引冰人的注意力，为其他两个人争取时间。我已经见过冰人了，比较熟悉它的攻击方式，就由我去吸引冰人的注意力，等我吸引住了冰人，我会发……”

“你去吸引冰人，要是死了，这个计划就没用了，你们身体素质都不如我，最好的办法是我去吸引冰人。”平波清打断隆岚钟。

“我没意见。”尤慎斩钉截铁。

“行，那就由你去吸引冰人的注意力，拿上这个，”隆岚钟将一个助能环交给平波清，“你把这个放在内衣里，等你拖住了敌人就把这个拿出来，感应到强烈的霜雪，助能环就会发热，我们就能得到讯息。同样的，要是你身上的助能环发热了，就是代表我们助能环放置完毕的讯号，得到讯号你就马上找个地方趴下来。”

“行。”

“对了，那个冰人只能靠视觉来寻找目标，你只要躲进风雪里他就找不着你了。”

“好，我进去了。”平波清接令毫不拖沓，收好助能环踏进风雪消失在两人视野中。

隆岚钟将剩下的十五个助能环分出九个交给尤慎，嘱咐道：“尤兄，你我在这里再会。”

“好。”随着尤慎话音落下，气氛顿时变得有些诡异。凝滞的空气让尤慎全身上下每一个气孔都感到紧张，一点点寒冷的刺激就让他风口大开——直到他手中的助能环微微发烫，他的敏感才为对这神奇现象的惊诧所取代。

“出发吧。”隆岚钟言未尽意，身形已湮没在暴雪之中。

尤慎也不甘示弱，扶着墙壁，脚底的绣花鞋踩得很稳，使他得以快步行进。这样恶劣的天气自小在宣尚山林中生活的尤慎见过不少，但是暴雪天气确实还是他第一次见，巨大的风雪让他有些呼吸困难，他一只手捂住口鼻，全身冻得冰凉，大脑也难以思考。到得后面，他的手脚已经失去了知觉，只能凭着机械记忆移动，脸上的皮肉似乎一碰就会掉，他不忘时常给自己一耳刮，以粗略计算行走的距离。

“尤兄？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尤慎闻言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搭在隆岚钟的手上。

“我靠着墙摸过来的，一直没有发现出口。”

“看来这里出口没有这么容易找到，”隆岚钟沉吟片刻，“那我们就往回走吧，老地方见。”

落下一句话语，隆岚钟开始往回走，凭借记忆将助能环放置墙边，尽管走过一段距离萌生了回去调整助能环位置的想法，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按捺住心中的躁动，好容易回到通路，却不见尤慎的身影。

“以我的速度，应该走的路程比尤兄多才对……怎么还没回来？”隆岚钟放心不下，依着左边的墙壁摸了过去，走了约莫有五分钟，果然在墙边看到扑倒在地的尤慎。

“尤兄！你怎么了？是不是冻坏了？”隆岚钟赶忙上前查看尤慎的情况，却不见回应。他当机立断拿过尤慎手中的助能环，背起尤慎往回走，放下最后一片助能环，将气注入环中。

“隆兄……真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都是过命的兄弟，你放心，很快就温暖了。”隆岚钟驳回尤慎的话，在原地等了两三分钟，估摸着平波清已经收到讯息，回到通路前半扶着尤慎开始聚气。

前所未有的充盈力量灌满全身，以隆岚钟为中心，周遭的冰层开始融化，只在眨眼之间，他大喝一声“火”，冰墙两旁，赤色纹路镌刻的助能环中间瞬间涌出吞天之火，霎时冰消雪融，整个广场化作一片火焰的世界。

炙热的火焰吞噬了将风雪逼退，广场四周的墙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蒸腾，最终归于无形。伏在地面的平波清堪堪仰头，一阵阵令人头晕目眩的热浪便迎面扑来，他的背上灼烫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不远处的冰人已经残缺不堪，地上的一滩冰水浸泡，可谓是冰火两重天。

隆岚钟讶异地停止运气，熊熊烈火却势头不减，须臾之间，火焰已将整个广场燃尽，大有不可收拾之势。

“停！”隆岚钟竭力想要控制助能环，却完全感应不到自身与助能环的联系，猛火飞窜，将他发尖一撮都给烧掉，一股刺鼻的气味顿时萦绕隆岚钟鼻尖。

隆岚钟将尤慎扶到通路深处，回身匍匐着朝草地上的黑点行进，长草表面已经烧了一大截，裸露出来的沙粒磨蹭手臂，刮出许多新的纹路。好容易快到黑点身边，隆岚钟才发现是那具死状凄骇的尸体。

“平波清！波清！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听到了就回我一声！”隆岚钟在草地上无奈地大喊。

天蒙蒙亮时，正在与比垂耳商量对策的牛摸鱼亲眼所见的绝对是他这辈子中少有的壮丽画卷。没有一点迹象，比垂耳闻息而动，冰墙在瞬时化作无形，仿佛从未存在过，东南缓缓升起的旭日霞辉下，扶起营子的张武，托着尤慎的平波清，押住元密通的隆岚钟，还有一具孤零零的躯壳。冰墙仿佛从未存在过，而一方草地上，确确实实地留下了烈火焚烧的痕迹。

伏丘原西南，驻扎围困了敌军一夜和一个清晨的紫烟寨前军，等来的是流星马传递的来自元密通的手谕，至此伏丘帮残众全体归降。在兄弟们欢腾的热烈气氛中，全衷也禁不住流下了热泪。

郡西之战，紫烟寨踏踏实实地迈出了第一步，它用别扭的内八在丰饶的土地上留下了历史的脚印。

后记：

“秀容！你听我说，我们已经逃不掉了！只要接受条件，能把你保下来，以后命新军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大哥，我不可能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我一个人什么事也做不了！就算跑不掉，大不了一起死！”元秀容在颠簸的马背上喘着大口的粗气，他不会往回看，身后只有恶魔和空旷的草原。

“卞盟主！我们愿意接受你的条件！”元密通擅自作出决定，停奔伫立，下马半跪着面向追兵。

“大哥！”元秀容也不得不束马顿足，迟迟不肯从马背上下来，“大哥！我们不能向红薪联屈服啊！”

“秀容，我们接受卞盟主的条件了！你也快点过来！”元密通一改往日温和形象，青筋暴露，脸上的肌肉线条勾勒的轮廓清晰可见。

元秀容半扶着马跨马而下，脚上像绑了千斤坠，一步也迈不开。眼看着卞梁誊率领的追兵已到，四下已经没有生路。他剑拔出鞘，决心死战到底。

“秀容！”元密通一遍遍地呼喊着。方寸大乱的元秀容在恍惚中，只模糊地回忆起长剑落地，双臂生疼，雄壮的兵卒将他押到大哥身旁跪在草面，他低着头，不肯看大哥和面前可怖的男人。

“你们愿意接受条件？那就决定谁死吧，只能留一个。”男人捡起地上的长剑，怜爱地抚摸着剑身，爱不释手。

“我死，以后秀容会在郡西带领军队对您效忠，这样就不用怕郡西会节外生枝了。”元密通仰颈求死。

“大哥！”

“不要再说了！已经决定了！”

“我……”

“秀容，不要忘记自己的初心，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就算曲折……”

“我就成全你。”

不待元密通说完，男人一脚踩在他后脑勺，将他整个脑袋牢牢地贴着地面，泥沙窜进他的嘴里，两耳满是“咔咔”的声响。

“我会一直在你身……”

手起刀落间，血溅当场，元秀容瞪大了双眼，侧脸的热血一直流于脖颈，手背染红的士兵惊得一颤。

“你哥说的你都听到了？不要辜负了他老人家的的教诲。”男人半蹲身抓起元秀容的乱发，他那张淡漠的脸，元秀容这辈子都难以忘怀。

元密通睁开双眼，无字碑屹立伏丘原北，十三年从未歪斜，每年只会私下里来看望一次的元密通没有见过墓碑脏乱的模样，兴许是焚香和栀子花携来的风雨洗涤了一切尘霾。他撸起左边的长袖，露出深长的刀疤，喃喃自语，“大哥，你看吧……我一个人果然什么都做不到，把一切都搞砸了……但是现在，比我们更强的人来了，我也可以放下担子，再次追随你了……”

元密通拔出长剑，眼中闪烁着剑身的寒芒，霎时橙光布满了周遭冰壁。他迷惑地后望，在燎原烈火中，一道人影在焰影中穿插而来。

元密通急中忙乱，剑刃附脖，只消双手回转，一瞬痛快。

“元秀容！”

元密通闻言，才要发力的双臂一时僵硬得难以动弹，在火光中，冲出来的似乎是一纪未见的故人，锦绣如玉，磅礴如雷。左臂被抓住的元密通恍然回过神来，再想要动手，却是全身麻痹，无法动弹。

“你干了什么……”

“元秀容，你想就这样死去么？这也死得太便宜了吧？如果是我，我绝不会接受这样的死法。”隆岚钟夺下元秀容手中的长剑，身边冰解雾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