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的江山 第三十八章 另一处现场

大兴城坊间流传一句名言：宁食三斗艾，不见屈突盖。宁食三斗葱，不逢屈突通。前半句话说的屈突盖时任长安令，他办案素来秉公、刑罚惯用顶格毫不留情，在百姓眼中因严苛而被视为酷吏。利人市中，长安县人见人怕的屈突盖本尊已麻了，开市不久他就收到报案，早上盐帮取盐时发现昨晚盐行中有二十三人被杀死，其中包括盐行堂主杨仁行，金库浮财被掠夺一空，盐库也被盗取部分，剩下的撒上水土进行了破坏，这就不仅仅是二十三条人命了，还关系到京城百万人口的吃饭问题，作案者无疑对盐行运作非常熟悉，食盐撒上水和土后也不是彻底报废，但需要时间来处理。好在盐虽是必需品，每家多少都还有存货，对方这般做法就是完全针对盐帮的报复行为。

因涉及右仆射杨素的庶子，屈突盖赶紧派人去右相府通知，此时正赶上达头可汗犯边，杨素被陛下派出去统帅大军出征，杨素府上是嫡长子杨玄感接待来人，他得知庶长兄横死的消息也是大吃一惊，明明昨天只是让他去制止犯罪，怎么犯罪不知道制止了没有，自己人没了。莫非这杨暜背后真是东宫，获知己方蠢动后立即发动了反击，杀死杨仁行示威？杨玄感心中十分疑惑，先送走了长安府报信之人说自己随后就到，遣人来问杨仁行昨日行踪，被告知他昨夜未能阻止江津、张成行事，才前去利人市盐行坐镇，现在谁也不知道两位掌柜带人去了哪里。杨玄感只能派人让人去找柴绍来商量，他也赶去利人市处理庶长兄被杀之事。

杨玄感来到利人市盐行时这里现场已被处理完毕，长安县的仵作验尸后表明二十名受害者基本都是被偷袭一刀毙命，几乎没有反抗的痕迹，只有杨仁行和他的两名随身被杀时有明显拔刀反抗过。屈突盖从种种迹象上来看，除了确定是人数诸多亡命之徒外，没有太多线索，这伙人行事谨慎，提前进行了多次模底踩点，作案后甚至还有空搬运走了部分食盐，目的应该不仅是谋财，还有掩盖行踪的作用，同时失窃的还有盐行大量的‘公验’。公验就是相当于后世的路引等证明文件，这伙人携带大量财货和食盐利用盐行的公验出门后，应该会迅速转手货物潜逃，他已经请右武侯卫协助到全城十二座城门查访。

“杨司直，还请节哀顺变，长安县内发生如此丧心病狂的大案，本官定会厘清真相，严惩凶犯，还希望能杨司直能协助本官查案，提供些有用的线索。”屈突盖对右相的公子还是很客气的。

“屈突令尹，杨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杨玄感表面非常配合。

“令兄近期可与人结怨？”屈突盖见他很配合开始提问。

“家兄秉性善良，素来与人为善……”

“嗳……，杨司直，明人不说暗话，这凶案现场摆明了是为复仇，这样，我先给你看一物。”说着屈突盖拿出张用血写出的字条‘十六年欠某一百二十二命，今日先还利息，请江掌柜千万保重身体，江淮故人知名不具。’

“原来如此。”杨玄感听他大哥讲过这段公案，是他手下江津当年所为，明白大概率是江淮盐商的报复，但此时心念一转说道：“这看似道出凶手来历，实则可能是故意转移视线，令尹可曾听闻‘雪花盐’一物？”

“哦，贱内曾买到过几合，确实远强于普通盐，难道这雪花盐与令兄被害有关？”屈突盖皱着眉问。

“家兄近些时日都在与人商议这桩生意，只是生意还没谈成，人就已遭不测，杨某只是提供些有用线索罢了。”杨玄感淡淡的说道。

“哦，请问这雪花盐产自何处？”屈突盖追问。

“平康坊杨暜。”

次日一早，升道坊和利人市的三起案件，已经被左武侯卫将军吐万绪、右武侯卫将军李圆通、万年县令杨岳、长安县令屈突盖分别上表给皇帝陛下。退朝之后的单独觐见时间，杨坚召集了尚书左仆射高熲、刑部尚书宇文弼、大理寺卿梁毗、侍御史柳彧和上表四人议事。其中除了左相高熲，还有三法司各部高官都汇聚于此。右相杨素在外出征，未能出席，不过即使没有出征，涉及他家人在其中，也理应回避。

“诸位爱卿夙兴夜寐，把大兴城治理的井井有条，朕是不是该好好的奖赏你们？”杨坚见人齐了，出言讽刺道，

众人齐齐行礼“臣等无能，请陛下责罚！”

“李卿，你先说说。”杨坚看向右武侯卫将军李圆通，也没有要追责的意思，应该只是敲打他们。

“启禀陛下，臣已追查到利人市行凶者有五十五人，为首的是十六年前失踪的江淮盐商徐某，其余除当初江淮盐商子嗣外，还纠集了些市井无赖子，此人已在利人坊中潜伏多年，以开骡马行为生。昨日行凶时携带全部骡马大车，截杀盐行诸人后连夜潜伏至安化门，早起城门一开，就以盐行公验出城，向南而去。在京兆郡以极低价格抛售食盐、绢帛等物品后，转向东，有路人在前往上洛郡方向管道上最后看到过他们车驾，已据‘大索貌阅’所留图谱绘制样貌沿途通缉。”说罢行礼后退。

“屈突卿，你说说。”杨坚又问道。

“陛下，昨日臣率靖安司关闭了利人市盐行和骡马行，在徐记商肆中查获大量文图物证据。包括盐行位置草图、盐行值守人员换班记录、盐行四柱账本等，可见其在盐行中也有相当地位的细作。盐行中河东盐肆和花马盐肆的金库被洗劫一空，盐仓除搬走一部分外，剩余被泼水拌土破坏，盐行中二十三人全部刀伤致死，绝大多数被一刀毙命，其中包括右仆射庶长子、盐行会长杨仁行。”他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另外，根据现场仵作还原，盐行受袭击前有不确定身份者正在受刑，杨仁行亲自掌刑，受刑之人很可能被行凶者带走，也可能本就是其中之人。”

“此案脉络清晰，无非是江湖仇杀，按图索骥即可，右仆射之子无辜牵涉其中，杨素现在外征战，就不必让他挂心了，赐物五百段，钱百缗。”杨坚想了一下说道。“吐万卿，你来说升道坊的案子。”

“是，陛下，升道坊昨日发生两起案件，臣以为这两个案子有联系，东里四人被烧死在宅院内，被烧死四人是平康坊威戎将军杨暜的奴婢，杨暜也是该宅院的户主。东里起火时有大批盐行中人包围此处，阻拦他们突围，后由里正率坊丁汇合左武侯卫及万年县靖安司，共抓捕盐行三十五人。经里正审讯他们是为了索取，‘雪花盐’的制作方法，企图劫掠制盐工具，四人不从举火点燃工具后被包围，最终全部烧死。南里被割喉三人，和被烧死一人。分别是‘河东盐肆’和‘花马盐肆’的两位掌柜江津、张成和他们的随身。这四人似是被一人杀死，杀死四人的凶手身手绝不是凡人，无论是从下手一击致命的做法还是用火将人活活烧死的行为，无不说明对方心狠手辣，且身手是经过长时间的习练。杀人现场也是经过他处理，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从张成掌柜尸体上的绑痕来看，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手法，但肯定是经过精心研究的，可以让人毫无反抗能力，是极高明的捆缚手段，对方在杀人之后甚至带走了捆缚用的绳索，足见心思缜密。这些是王里正审讯记录和坊丁、人犯口供，还有他拟定对这些人的判罚。”吐万绪递给内侍。

“这些人他准备怎么处置？”杨坚问了一个问题。

“禀陛下，王里正认为这三十五人与南里死去的四人都是谋财害命，逼人致死的主犯，应判绞刑。”吐万绪说道。

“启禀陛下，臣有不同意见，那两位盐行掌柜之死还有疑点，我认为平康坊威戎将军杨暜存在重大嫌疑。且东里那四人是他们自己点燃大火致死的，为此直接处死三十五人，此事不妥。”杨岳赶紧出面说道，免得被吐万绪一锤定音。

“哦？杨卿知道盐行两位掌柜平时是住在升道坊吗？升道坊南里宅院户主是谁？”杨坚看向杨岳。

“名叫张盛，是河东盐肆掌柜张成的侄子，昨夜被杀死在利人市中。”杨岳说道。

“这么说，他不住在升道坊，只是趁着侄子不在家，带了三四十人去做客，顺便去东里看场大火是吗？”杨坚眼皮轻抬，看着杨岳，他很清楚盐行是杨素家的产业，杨岳这么明目张胆护着盐行的人是把他当傻子耍么。

“臣只是认为案情还没查清楚之前，不可先做判决。”杨岳赶紧退步，只要求先查案，毕竟盐帮的头脑也不能不明不白死掉。

“是啊，这大兴城里竟然明火执仗的杀人放火，这里坊、市集建来何用？这宵禁还有何用？你们这些法司、府衙还有何用？”杨坚极为愤怒，这些人完全是突破了他的底线。“升道坊里正，处事不惊，应对得当，赐进万年县户曹。利人市市署令毫无作为，眼皮底下出如此大案还一无所知，按照失职，革职查办，调冯师英为市署令。左右武侯卫、长安万年县、会同刑部、大理寺卿、侍御史，限期十日，查清楚所有案子，过时没有结果，诸位爱卿就提前告老让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