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重鼓声寒 第 40 章

向泰平道：“爷走之后叱拨马那个看顾？”

古因仄道：“向爷走之前数一数马毛多少，归来时少一根我赔向爷一两花银，少十根我赔十两。”

向泰平道：“算是公干？”

古因仄道：“和屯兵营都头一般一月五两月钱，不足一月也按一月计酬。”

向泰平道：“死在途中按屯兵营都头给散抚恤金？”

古因仄道：“行。”

向泰平道：“你这黄口小儿须写在纸上，打了官府红印，止防事后翻脸不认人，冬氏子父二人押花作保，是个证见。”

古因仄、冬落红、冬其望、向泰平四个来到都监府，写了文书，打了红印，各各押上花字。

向泰平收了一纸文书在衣襟兜里，道：“爷经年走在路上晓得旅途艰难，光天提心掉胆，夜里瞪着眼睡，不问他人闲话，撞上尴尬破财免灾，不许与人争辩。”

古因仄道：“都听向爷的，小人只是个仆从。”

雨荍拎着布袋入得厅内，与向泰平道：“买马的五十两银子向爷数一数，不短一文。”

向泰平却待要接那银子，古因仄拦住道：“大医骑乘为这治病救人，买马的钱须熟药局支出。”

教雨荍收回银子。

雨荍不肯，说道：“向爷先拿着，我问梁尚才要了钱归我，省得向爷因五十银子来回找人的苦。”把银子塞在向泰平手里又道：“我把叱拨马唤做月夜丁香千里叱拨马，如何？”

向泰平喜道：“一听就是好马。”当下写了卖马字据与雨荍收了，说道：“养马有甚尴尬尽管来唤小的，下雨来唤下雨去，夜里来唤夜里去。”

雨荍欢喜着出了都监府。

冬其望拽步上前，相傍雨荍道：“小人正为一件事发愁，不曾想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来了，菩萨救命。”

雨荍道：“甚么菩萨，分明是广寒宫嫦娥仙子！是那个带刀的牢子要杀你，还是冬县尉不许你们往来那个带刀的牢子要杀冬县尉？”

冬其望笑道：“嫦娥仙子，明日小人带挈一千六百余汉望后山，只是少些安家的盘缠，一人一两一总须一千八百两金资，伏望广寒宫仙子周全则个，小人念念不忘。”

雨荍道：“梁尚才正府库搬银子下山，要给散抚恤金，我引你去。”

前面引路，一径望半山府库去处。

半空里黑云翻滚，一时如狼奔，一时似豕突，又一时如狼奔似豕突，倒也壮观。

雨荍言无数句，问梁尚才要得一千八两银子与冬其望，冬其望那里想到钱来的这般容易，望着白银竟落下泪来。

初枔往牢房里叫出古因盈，来到僻静处道：“去过老城么？听闻彼处金银铺地，米烂陈仓，彩锦街头更有俊朗小哥跨骏马摇叠扇好不风流。”

古因盈吃了一惊，扭头看见石郭门楼处老儿挑着担儿，正在叫唤：“修幞头儿嘞，补衣角儿嘞。”一声高过一声入了石郭里面。

古因盈道：“古因仄晓得么？”

初枔道：“他晓得便走不脱。”

古因盈道：“你且等一等。”返回牢房与一个牢子分付了，安下姜英子，兀那牢房门前石头上坐了，头脑里翻滚着，告不告诉古因仄？告不告诉老娘？告不告诉四嫂？不告诉古因仄、老娘不妨，最多日后挨一番骂，他们又不会我骂祖宗亲戚，不告诉四嫂我就是个罪人，四嫂肚里必然恨罪人似的恨我，论亲疏四嫂亲初枔疏，论远近四嫂近初枔远，论喜欢老娘喜欢四嫂古因仄或许也喜欢四嫂。老城端的那般好么？金美妤老城人，屯兵营年幼的年老的妇人那一个有金美妤韵度，秋韵、六寡妇、王寡妇？冬其望老城人，屯兵营那一个汉如此俊朗？老城物阜人丰，时和景丽么？

古因盈这般胡思想着。

初俭夫妇原本不肯初枔相傍古因仄走老城，怎奈拗不过初枔执着。

初俭道：“你须伙一个伴当，比如古因盈，他会刀武艺，要紧处能抵挡凶险救你，又且途中须十分谨慎，不穿绣袄只穿粗布衣裳，不施胭脂粉黛只素容净面，不似街头巷尾丐者也如樵人村妇，但遇见困顿须三思而行，又且带些钱财在身上，要紧时舍财舍节保命。”

妇人埋怨道：“胡说甚嘞？”

初俭笑道：“命该如此，挡也挡不住。晨起卜卦时，辞说卦居二爻之位，二爻之姻缘有吝有利，‘吝’即磨难，‘利’乃合度，‘吝’在何处？‘利’在那里？如何化‘吝’为‘利’，教人难思量。见在看来这‘吝’便在老城，‘利’也在老城，亲往老城，趋利避吝也。”

初枔听了拔腿来寻古因盈，两个商定，各各整理行程，明日绝早先一步出屯兵营，十里长亭等候古因仄。

古因仄把走老城事务告诉了龚三横，龚三横道：“风雪说来骤至，路难行，明年开春再走不迟。”

龚三横担忧不无道理，冬天走山路怕暴风雪，时常人马死在风雪里无人掩埋；又且老城失陷，不见铁实敦消息，前途波诡云谲不知凶吉。

古因仄何尝不知走老城艰难，但他不走又谁人走呢？见在不走又几时走呢？都监府那椅子还撴在公案上，是那椅子逼迫他走的，又是冬落红一个“抢”字催逼他走的。这一走，不问结果如何，定然教众人晓得，他古因仄为大众利益是不惜命的。

当晚，古因仄把走老城的事务与老娘说了，古因盈等古因仄说了之后就把老娘拽出窑口，说了初枔要私下走老城这一节。

老娘吃一惊道：“没说谎？”

古因盈道：“这件事老娘要说给古因仄晓得，从此甚事不告诉老娘，初枔也会因此与我、和老娘结下恶来。”

老娘道：“老娘是个惯走江湖的人，当初你爷养姜家婆娘老娘肚里都忍了，还装不下你这个小微事？”

踅一刻想出一条计策来，教古因盈唤来二嫂三嫂四嫂几个道：“你几个今晚为你们小叔置酒送路。”

旋即铺下几碗剩菜一瓮酒，三个不知就里，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