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桃花扇桃花笑春风 一三0 章 张溥的故事——纠结

复社虐我千百遍，我待复社如初恋，阮胡子对复社太好了。

他不是脑袋让门挤了，更不是抖Ｍ，他很清醒、很聪明、很正常，他的目标很明确且十年如一日不忘初心：重回政坛，搅风搅雨。

阮胡子是个千足的禄蠹，对当官魔障了，认为文坛混得风生水起远不如官场上营营苟苟，情愿将全部的财富、自由、声誉、气节等一切换来一顶乌纱，为达目标可以忍受一切委屈，可放下一切恩怨、情感和尊严。

来吧，让官场的黑暗污秽和勾心斗角吞没我吧，我没有洁癖！别提什么举世皆浊我独清，我情愿在粪坑里游泳！

为了得到当时最大的政治势力——东林复社的认可，阮胡子情愿用温暖的脸蛋去贴对方的冷屁股。当初上赶子借戏给四公子尚能激动老半天，如今给复社大佬捐款这样雪中送炭的机会如何肯错过。

不怕复社有个性，就怕复社没诉求；不怕复社要的狠，只怕复社不敢收！

促成此事需要一个中间人，阮胡子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张溥，因为他认为张溥是最合适的人选——没有之一。

头一条，阮胡子相信张溥的能力。如张溥这样的复社大佬愿意为他代言，其它复社小卡拉米再发出什么杂音都不重要，什么四秀才之类的，都死一边去。

第二条，阮胡子与张溥有一定的交情。张溥与阮胡子二人互相欣赏，不是私情，而是聪明人之间的那种惺惺相惜，君子之间的那种如茶、如兰的感觉。此外张溥还是个戏曲发烧友，视阮胡子为偶像；阮胡子是知名剧作家，视张溥为知己，二人有大量的共同语言，曾多次在一起吃过饭聊过天看过戏听过曲。阮胡子对张溥是真心、平等相处，而不是对侯方域那种当成小孩子连哄带骗。

第三条，阮胡子与张溥没有沟通障碍。一提起与复社的沟通，阮胡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准备了一大堆好词：莫名其妙、狗不吃屎、油盐不进、不识好歹、咬住粪了拿年糕都哄不下。张溥虽是复社首脑，却没有这些臭毛病，温柔沉默，善解人意，至少愿意顺应形势权衡利弊，愿意通过沟通来达成共识，求最大公约数。

第四条，阮胡子相信张溥的人品。阮胡子的朋友很多，但人品好的不多，被朋友坑已是常态，到现在伤口仍火辣辣地疼——阉党身份便是被朋友坑的。许多朋友平时拍着胸脯表示愿意两胁插刀，关键时刻却是在他胸脯和肋骨上插两刀。作为受害者，阮胡子更明白人品的重要性，对朋友的人品要求很高，宽以律已，严以待人。经过一段时间相识相知，阮胡子认为张溥是个实在人，收钱办事，有廉耻感，不会骗了你的钱又转回头来笑你傻。

张溥确实是阮胡子的最佳选择。相比复社大多数愣头青，张溥无论年龄还是心智都相对成熟，且有着丰富的阅历，见识过太多的社会黑暗和人心险恶，明白现实世界远非小孩子们眼中的非黑即白熊猫色。

没有了傲慢，自然少了偏见，张溥一定程度上能够客观看问题，自然能明白胡子作为各种选择时背后的情感纠结和利益诱惑，不会以圣人的标准考察阮胡子，自然不会对阮胡子避之如蛇蝎。

不过张溥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说话，他是个绝对有主见的人，也可以说是个狠人——哪怕是对自己都狠，从他小时候的学习态度便能看得出来。

面对复社中占据了统治地位的各种极端思想，张溥表面的态度是不支持、不建议，实际的态度是默许、纵容甚至有些刻意培育，因为他是复社极端思想的受益者。

社员思想越极端，复社便越团结，战斗力便越强，带动张溥在国家生活中的地位水涨船高。一定程度上讲，复社的偏激狂热是张溥一手造成的。

许多邪教和准邪教组织都是如此：首领将自己的理论视为吃饭挣钱混社会的工具，成员则是将首领的思想神化然后迷信膜拜，于是二者形成了绝妙搭配：前者负责引领，后者负责跟风；前者冷静，后者狂热；前者吃透了理论且深入浅出，后者一知半解无法自拔强行内涵；前者负责收割，后者负责奉献。

复社极端狂热并不代表张溥极端狂热——一个偏激狂热的人只会将团队带到沟里，而不可能将团队做大。

作为复社首领，张溥主打中庸、冷静、适可而止、过尤不及，即使偶有乖张，也是人设或表达需要的乖张，可控范围内的、表演式的乖张。

因此，复社领袖与社员对阮胡子的态度截然不同,奇怪的是二者并不矛盾，反而是一体两面，和谐统一。

按照普通社员的尿性，对阮胡子自然是不共戴天、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认为阮胡子的钱上沾着粪便，不愿意和阮胡子和一点牵扯。

因此，复社众人即使如何缺钱——哪怕是像侯方域这样色令智昏时，仍不愿意花阮胡子的钱。平时把阮胡子骂成了狗，下毒手时一个比一个狠，若是用得着时马上换副嘴脸，自己心里这关也过不去。

张溥没有认知洁癖和情感障碍，一直和阮胡子若即若离欲拒还迎。张溥参加学生运动时，阮胡子已是东林的激进派；张溥进入官场时，阮胡子已是搅风搅雨的官僚；张溥总收入著书立作投身文坛时，阮胡子的作品已经名闻天下。许多方面，张溥视阮胡子为榜样，相处时始终保持平常心，没有把路走断事做绝，做人留着一线。

就在张溥为筹款急白头时，阮胡子递过来的10000两白银，差点亮瞎了张溥的钛合金双眼皮大眼睛。张溥差点就跪下叫恩公了。

几乎是没经过大脑，张溥决定不计前嫌原则放宽，收下了阮胡子的银子。

此举既是复社的需要，也是给阮胡子面子，待将来周延儒成功上位后顺手给阮胡子一个当官的指标，全了朋友之义，又给复社谋来了实在好处，公私兼济，两头开花。

事情也确实朝着预期发展：崇祯决定拜周延儒为相；周延儒成功上位；周延儒反哺复社，通知张溥尽快拿出人事安排名单。

张溥拿出了政治献金的功德薄亲手交给了周延儒，并且特意指出，阮胡子为了本次竞选身体几乎被掏空，建议周延儒给其安排个好位置补补身子。

周延儒很为难，他不想跟阮胡子有什么牵扯。

一直以来，周延儒没把基层官员安排放在心上。他在官场一路高歌猛进，年轻轻便身居帝国C位，首辅之外的一切官位都是腐鼠。因此在当初复社提出要拿走部分人事任免权是，周延儒非常痛快地答应了。

周延儒对复社的推荐名单提不起看上一眼的兴趣，小孩子过家家的事，谁爱上谁上，相信复社不会坑他，且能让复社看上眼的肯定是人才，也一定程度上是自己人，你办事，我放心，照单全收来者不拒。

竞选时答应的有多痛快，周延儒这时便有多难受，他不想给复社留下个过河拆桥的印象，头一件事便办的不痛快，复社还敢相信他吗？

既使周延儒身居相位也惹不起复社，复社能把他推上来便能把他拉下去。且这次作为复社的候选人便意味着与其它政治势力的决裂，没有了复社支持他将成为孤家寡人。

但周延儒更清楚，阮胡子是崇祯钦定的阉党，重用阮胡子是在打崇祯的脸，一定程度上是在替阉党翻案。朝中有一群小人在等着抓他报巴柄、排着队在崇祯那里给他上眼药，因为阮胡子的事惹恼崇祯不划算。

既惹不起崇祯，又惹不起东林，进亦忧，退亦忧。

经过一番思索，周延儒决定把事情挑开了说，直接找了几个东林大佬，推心置腹进行沟通，将上述疑虑一番慷慨陈词、痛述利弊。

最后，周延儒表示：本次竞选中我只是个吉祥物，真正出钱出力出血的是复社，出了问题我无所谓，大不了继续去太湖边一壶酒一竿纶，你们的投资可就打水漂了。

问题都说这么明了，东林不难做出选择。

很快有东林大佬义正辞严表态：阉党害死了无数东林前辈，血腥味还未散尽，伤痛永远无法抹平，血海深仇无法化解。以史为鉴，前事不忘，忘记过去等于对历史的背叛，泉下的东林会集体掀了棺材板的。阮胡子是阉党骨干的事实不能改变，东林永远无法原谅阉党，永远不会跟阮胡子合作。

接着又有人附和：阮胡子的事不是个人恩怨，而涉及党争，往小说会影响东林内部团结，往大了说则是动摇东林价值观的根基，不能为了一个阉党残余、为了个别领导人一个承诺、为了一万两银子而不顾大局、大势、大义！

马上有人赞同：原则问题不能让步，任何人无论职位多高、贡献多大、资格多老也不能搞特殊，大局高于局部，集体高于个人，大局意识和红线意识必须有，领导干部更要带头。

又有人表态：东林复社和大明官场不是垃圾堆，容不下叛徒败类。

随后又有东林大佬表态：张溥太年轻，做事不周全，什么事也敢做，什么银子也敢收，什么朋友也敢交，一人做事一人担，自己跟阮胡子解释去！

甚至有人幸灾乐祸：阮胡子的钱都是民脂民膏，不义之财，不花白不花，就当是替阉党积德行善了。对阮胡子不但不能遵守诺言，反而要踏上一只脚，让他知道什么叫作人心险恶，什么叫什么世事难料。

事情发展到此，复社组织暴露了最后一个特点：软饭硬吃，就是这么耿气！

很快东林复社基本达成了一致意见，对阮胡子复出上纲上线到了原则红线高度。众人因为坑了阮胡子而兴高彩烈，独有可怜的张溥躲在屋里不敢见人。

当初张溥准备从阮胡子那里拿钱时也跟人商量过，没人反对，有反对意见的也没吭声，花钱时大家也都很高兴，如今出了问题却要他来背锅——一群得了好处还卖乖的王八蛋。

张溥不知道怎么面对阮胡子，情何以堪！张溥从不怀疑自己的人品，自认为一诺千金、一言九鼎、诚信友善、言出必践，如今却过河拆桥、背信弃义、提起裤子不认人，骗子竟是我自己！

明明是个实在人，却莫名其妙成了东林搞仙人跳的帮凶，张溥又急又臊，陷入了两难。

组织原则不能违背，朋友的嘱托不能不办，承诺的事不能不去做，Whatshillido？

曾虐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佳人不负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