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难也是一种历练 第七十二章胡战

淡金日光照在两人肩头，即使是冰寒料峭中，却自一重和煦暖意。沈傲雪凤眸淡扫，只见叶雨尘黑瞳幽幽，仿佛是心事重重，惟独望向沈傲雪时，却是熠熠发光。

“昼夜温差太大，你自己要当心。”叶雨尘对着沈傲雪道。

暖厚的锦貂裘衣覆在她身上，虽然是淡淡责怪的口气，却难掩其中的关切。

他的手掌悄然扣住她的掌心，有些热烫，她微微一惊，却终究没有甩开。

京城叛乱，胡人得到消息，认为是进攻大燕，浑水摸鱼的好机会。暗地里通知默生首，让他内应外合。

胡王金禅一夜未寐，接到消息时，脸色不由又灰白一瞬。

“胜败乃兵家常事。”

他淡淡说道，眼中冷光一闪，竟是让人不寒而栗。众族长虽然也是惊怒不已，但念及这前军士大都是出自金禅麾下，倒开始心平气和的起来，有人甚至冷眼看他如何失态荒唐。

金禅细细看了一遍密件，眼中已是雷霆大作，“没想到默生首居然里应外合没有成功……好好好，这个奸人总是坏了我们的计划，没想到我们遇到的是猪一样的合作伙伴。”

天边启明星熠熠，金禅看了一眼羊皮地图，断然道：“此事暂且按下，可以出兵了。”

城墙之外的沃野被冰雪半掩，露出的黑土上染了星星点点的鲜血，清冷的空气中混入了腥味，更有火器的硝烟呛人。

这又是一次猛烈攻城，却是比以往都要猛烈。叶雨尘站在城墙上默然看下，冷风吹得他身后斗篷如云翻飞。

“粮食补给还够吗？”

沈傲雪在一旁裹了雪裘，只露出一张清瘦脸蛋，低声问道。

“偶有中断。”

叶雨尘沉声道，眉宇间却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阴霾。

“现在还好，你是在担心……万一进入持久守城，若是有人刻意中断粮草净水箭石等物。”

沈傲雪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凝重，她虽然不带兵，却也随军几年，深知其中利害。

叶雨尘只是冷然一笑，望着天穹道：“只要燕王头脑还清醒，亲自过问这事，想要捣鬼也没那么容易。”

“那些个奸臣妄党，可不是安分守已之人。”

沈傲雪说是如此，却也未见神色间有什么担心，只是淡淡的。

两人正在说话间，却听城下号角沉响，回响联鸣，好似百兽之王出巡。

“是金禅亲自来了。”

沈傲雪黛眉一蹙，正要开口，却听城下一连串通禀唱声——

“大王到——！”

叶雨尘长身而望，只见一人身着绛色战胄位于阵中，发辫几道归为一束，鬓角宛如刀裁，整个人都是慵懒状站在旗下，一眼望去却好似乌云压城一般，心中霍然一跳。

两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几乎要燃起火星，金禅却别开眼，笑得有些诡异。

沈傲雪在旁看得真切，心中霍然警觉，却听城下喧哗立止，风声中只听金禅笑道：“叶将军和沈姑娘到城多时，却不和我互相介绍一番，实在太小器了吧？”

城下随即响起惊呼声——金禅居然单腿微微屈膝，行了胡人中再郑重不过的礼节！

众目睽睽之下，他竟行此隆重仪礼，所有人顿时惊呆了，城墙上下，顿时陷入死寂，唯有风声飒飒，在无边荒野上四散作响。

胡人军阵中微微有所骚动，如波浪一般向四周扩散喧嚣——胡人双膝只跪天地与祖灵，如今就算是单膝深弯，已是面见天子之礼，更何况，胡人不对大燕称臣纳贡已久，这究竟是闹的哪出？

城楼上叶雨尘麾下更觉不可思议，各个看得目不转睛，仿佛妖鬼青天白日期现在眼前，有不镇定的嘴张得老大。

叶雨尘剑眉一敛，心中一震，那个在心头沉浮了千百回的念头又闪了上来，但他毕竟久经大事，面上竟无半分波澜，他提气扬声道：“大王如此有礼，本将军却是受当不起——你既然遥敬天子威仪，何不就此退兵，你我两方化干戈为玉帛？”

他的声调却不是平常的犀利冷酷，竟是前所未有的大气谦和，胡人中顿时骚动更大，众人心中惊疑不定——难道大王真要向大燕称臣？

金禅冷眼看着部属们震惊沮丧的神情，却丝毫不见半分焦急，甚至不愿解释半句，一双琥珀眼眸只是望定了叶雨尘，浅笑道：“叶将军又何必遮遮掩掩，沈傲雪姑娘盛名远扬，北齐、大凉都有耳闻，我倾慕一下也不能容许么？”

这话说得蹊跷，很是不明不白，众人固然是一头雾水，有心人却是伸长了耳朵，将两人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

叶雨尘见对方竟是一径缠话，心中更知有异，正要斟酌回答，却听身后有人清笑一声，“这又是何必？”

风声越发大了……宛如鹤翼翔击九天，衣袂翻飞之声逐渐来到身边。叶雨尘回身望去，只见一袭黑纱宛如珠光潋潋，裹住了纤弱身姿，从头到脚竟是半分肌肤也不露，只剩下一双寒凛凛的眸了。

“你出来做什么！”

他压低了声音怒道。

沈傲雪却只是微微一笑以示安抚，随即笑吟吟望定了金禅，漫声道：“就算是倾慕之人，如今也已经泾渭分明，相见又是如何？”

她意态自如，声音不疾不徐，虽略有些低哑，却带着清新奇特的磁韵，众人都觉得悦耳，只盼多听两句才好，只有叶雨尘站在她身边，却越发觉得不对劲！

金禅神情越见惫懒，笑意也越见高深莫测，“虽是立场对立，本王却对你衷心敬慕，只可惜啊……”

他叹息一声，慢条斯理，却是将声音传遍两军阵前，“朝中奸臣勾结擅权，竟迫你远遁至此！”

他好似怕周围人还没回过味来，又意犹未尽的说了一句，“堂堂金枝玉叶，竟落到如此地步，今日一见，实在替你不值。”

叶雨尘看着两人一对一答，心中那种怪异感越发强烈，直到这一句让四下军中哗然，猜测蜚语乱成一团，他终于确定事有蹊距！

他正要开口打断，却觉得手腕被轻轻一捏，转过头去，却见沈傲雪目若点漆，流转间向他轻轻示意，他眉头一皱，却终究收住了话。

沈傲雪全身裹在黑纱中，看不出什么表情，“大王这话，倒是存着挑拨离间的意思了。”

金禅仍是笑意不减，却丝毫不见退让，“无论如何，我对敌人心意不变，此处即将成为兵戎之地，你又何必立于危墙之下？”

“你让我速速离去？！”

好似听到什么有趣的话语，沈傲雪不禁失笑了，笑声中带起无边冷肃！

她向前一步，已然到了城墙最边缘，就这么直直看下，目光宛如绝世神兵，向金禅疾射而去——

“既已是城中一员，那便是城在人在，岂有危墙之说？！”

金禅眉头微皱，好似无限惋惜的模样，“你这般金尊玉贤的身份，若是殉死在这边城荒域，实在是不值啊……”

“这也是我大燕疆域，便是葬身在此，也算死得其所。”

两人一对一答之间，两军阵前从将士却是听得惊疑不定，叶雨尘现下已经肯定，金禅言语明示暗喻，只差没将“金枝玉叶”四字烙在众人脑中——只怕这一来，流言将如火如荼般席卷四方，甚至是整个天下……

叶雨尘不禁看了一眼身旁的沈傲雪，黑纱重重，将她的眉目神情都遮挡——这也是她默许，甚至是配合的吗？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杂乱的念头驱走，却只觉得沈傲雪方才那各大铿锵宛如金石，落地有声，其中的决然坚定绝非作戏！

金禅的眉梢微微一颤，随即却仍是一派笑意，“若我今日执意要攻城呢？”

沈傲雪轻声笑了，信手拂动肩上的钗穗，素手竟宛如玉雕一般，“我的答案以身前为线，只要一息尚在，便不容胡人入城！”

金禅却不顾叶雨尘心中思绪万千，在城下军阵中央冷笑道：“仍是好大的口气，你，又能怎样？”

沈傲雪竟没有动怒，仍是语带笑意，“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能如何。”

下一刻，千军阵前，只听她继续道：“此城主人在此，它便固若金汤！”

这话一出，全场肃然，再无一点声息!

叶雨尘猛然抬头，却正看入她的眼——

纱幕遮挡下的寒眸，仍是那般淡定冷然，静静的看着他，眼角那微弯的弧度，是表示……她在对自己笑？！

那笑容一闪即逝，宛如夜昙，看似冷淡，却是染了微窘的青羞——

“我相信你能做到……”

细若蚊呐的声音在身畔响起，叶雨尘只觉得心中好似打翻了蜜罐，一时醉甜难以自己。

“好好！”

金禅虽然仍带笑意，却好似蒙了一层严霜，“既然你对他有如此期望，我便攻下此城让你看看！”

随着他一举手，身后无数大军便浩荡而来，城墙上下顿时箭石如雨！

大战开始！

叶雨尘坐在城楼正阁内，外间的撕杀声好似完全不入他耳中一般。

沈傲雪仍裹了那件黑纱衣，袖带轻盈飘忽，却遮得密密实实。她取过一旁的皮革水囊，轻饮一口，目光从垛口望下——满地的尸体残血，好似引不起半点涟漪。

“你与他……打的什么主意？”

叶雨尘平静问道.

沈傲雪眼中波光一闪，晶莹剔透，“对他来说，这一着能把水搅混，把我扒到旋涡浪尖上，让天下人离心——这笔帐实在不亏。”

叶雨尘的手忽然从袖中伸出，攥紧了她的——温暖干燥，带些细微的疼痛。

略带强硬的力量将两人拉近，眉眼呼吸都只在咫尺之间，凝眸深处倒影彼此，沈傲雪夷然不动，仍是低声道：“或者……那时在北齐的比武大会，他们开始注意到了我？”

叶雨尘凑近好怕玉颈，眼中的灼热与幽深几乎要将人吸入，“我只想听你亲口说。”

沈傲雪凝视着他，幽黑瞳孔最深处，有着谁也不明了的光芒，“给我时间。”

“好。”

叶雨尘干净利落的回答，却并不放手，将她拉入自己怀抱，替她整理好发间钗环，这才让她起身。

沈傲雪走到阁楼的了台前，看着楼下满地狼藉血腥，缓缓道：“这边一时半会不会有结果的，你的将军营倒是热闹了。”

“哦？”

叶雨尘兴味的一挑眉。

将军营中，主人们都已离去，圆满百元聊赖的养着伤，忽然听见外面侍卫们一阵喧哗。

懒洋洋起身一问，却是被囚禁的沈傲晴被人劫走了，满营里侍卫人手并不足，却也在尽职搜寻。

“这是真要开始闹腾了啊……”

圆满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主人既然不在，他只得去禀报叶雨尘，随即对剩下的侍卫吩咐道：“营里这些女眷仆役，最好迁移出去，省得碍手碍脚。

侍卫统领不敢做主，也打发人支禀了叶雨尘，叶雨尘正在城头督战，听着这话蹊跷，他目光闪动间，却是退回正阁，径直向沈傲雪问道：“营里要出什么事了？”

沈傲雪正在凝目垛口，轻然一笑道：“不是传说你这座营下面有宝藏么？”

“难道他们要……？！”

叶雨尘觉得有些荒谬，“就算下面有宝藏，他们难道能插翅飞进城里？”

沈傲雪笑着凝目看他，叶雨尘脑中灵光一现，想起古代战例，已是霍然心惊——

“难道……他们要挖地道入城？！”

他一时觉得血往上涌，却瞬间冷静下来，“默生首说他们曾经索要过全城地图……自从上次夜袭开城失败后，他们多日未有动静，竟然是打这个主意吗？！”

“放心吧，目前要挖到将军营下面尚需数日时间——倒是这次趁着搜查沈傲晴，可以趁机把老弱妇孺疏散离开，也省得伤及无辜。”

叶雨尘总觉得这事匪夷所思，“我那将军营下真有什么宝物吗？”

“当然有。”

沈傲雪毫不犹豫的答道，迎着他狐疑的目光，她的笑容在喊杀声中显得森然诡

“里面埋着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宝物，一定会给那位金禅大王意外惊喜的。”

金禅站在军帐中，有人快步来禀，他头也不回，声带蔑然讥诮，“又是那群老不死的在捣鬼？”

“不……是，是……”

侍从听这简直是大逆不道的话，却是难以回答，越发支吾。

金禅扯过密报一看，顿时冷笑一声，“这是大燕默生首搞的鬼，不是那位魏尚书的手笔？”

他一拳捶在几案上，顿时连骨盅金匙都跳得老高，“哼，大事当前，居然为了救一个做奸细的女人，先在将军营中打草惊蛇！!”

他想起密报上写的将军营中撤离多余人手，排查奸细，顿时心火一簇一簇的——

从城外挖入的地道已经过半，眼看就到了紧要关头，那两人却弄了这一出！

他深吸一口气，自我安慰道：挖通尚要数日，估计那时候营中也会有所松懈……

不甘的吸了口气，却觉得冷意直人肺腑，冻雨的寒意让他紧了紧身上的皮裘，“派人送信给那两方，此处战事，再不许他们插手一下！否则大家一拍两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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