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 第三章 初恋

许牵丝搬家后，开始失眠。

她其实一直都有在吃药控制，可能她也只是习惯了欺骗自己，骗自己不冷，骗自己不疼不挑，但身体还是会根据潜意识做出反应。

顾曳书再见到她，已经好几个月了，她瘦了好多，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下，但眼睛还是那么平和。

“你不热吗？”

大夏天的，她居然还加了一件外套。

“还好”

“要不要一起看看电影，最近新出的恐怖片”

许牵丝有点心动。

见她犹豫，他直接敲定“我等你下班”

下班后，他很顺利地接到了她。

“最近怎么样？分手了？”

“嗯”

“那我…岂不是有机会了？”

许牵丝看着他，25岁了，他还是一点没变，或许变了，只是她看不出来。

“你不打算好好谈个对象吗？”

“如果是你的话，可以考虑”

许牵丝不说话了，她不打算再开始新恋情。

顾曳书说“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皮得让人头疼，什么坏事都有你一份，怎么我出国几年回来你就变得越来越沉默了呢……”

“而且看人的眼光也不如以前了，你看你以前喜欢的姚琛，天才少年，鲜衣怒马，我记得你以前还把我堵路口要人家的微信呢……”

“年少罢了”

“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喜欢姚琛什么？说起来，他可是你的初恋呢”

许牵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电影很恐怖，吓得连顾曳书都闭眼好几次，但看旁边的许牵丝眼睛都不眨一下，也不敢露怯。

终于结束了，他长松一口气。

“你怎么现在胆子这么大了？”

“嗯？”

“我记得那次你堵我，被一只老鼠吓得扑我身上痛哭流涕来着……”

许牵丝扯嘴笑了笑。

送许牵丝回家，他看她单薄背影，好像随时都会消失忍不住大喊道“许牵丝！！”

许牵丝回头看他，路灯下，她的目光，那种枯萎的感觉愈发强烈，他心里很不安。

“我一个人不敢回家了，能不能收留我”

他还是混进了她家里。

她东西太少了，少的好像借宿别人家一样，干净整洁得不像个家。

他看着她。

心里有种她只是借宿人间，很快离去的慌张，想抱紧她。

多年的恩恩怨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她。

他抱着她睡觉，并没有做什么约举的事情，他知道，哪怕他做什么她也不会拒绝，只是会离他更远。

他也不想做什么，只想抱抱她。

“许牵丝？”

“嗯……”她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快睡着了。

“你有多久没睡过好觉了……”

他看见了她一柜子的药，最外面的就是安眠药。

“很久很久了…..”她的声音渐渐淡去，他紧紧抱住她。

“为什么是姚琛，是林允，也不是我？”

“….不是”

他一愣，凑近了些

只听她迷迷糊糊地说着什么，却听不清。

等她沉沉睡去，他才说“我要订婚了许牵丝，可是你怎么这么让人放心不下呢？”

“要是你喜欢的人是我就好了，我一定一定会好好珍惜你的”

可他不是姚琛，更不是林允。

跟着家族混，好处是有人脉资源，不好的是没有自由，尤其是婚姻。

以前他还能借着年纪小多玩几年，现在也不得不接受了。

可顾曳书又遇到了许牵丝。

他回国没多久，就在一个小众的社交软件中遇到了许牵丝，那时一腔悲愤，报复了她很长时间，只觉得她被他踩在脚下，也不过如此，很没意思。

后来她谈恋爱了，他也打算放过她了。

只是没想到，再次见，她好像出家多年的和尚，古井无波。

跟最初骄傲的她不一样，跟后来卑贱的她也不一样。

他意识到，她不快乐。

或许她还是她，只是经历太多不好的事情，让她变得那么悲锵。

但是他救不了她。

他也救不了自己。

在他订婚前一个月，有个高中同学聚会，他本来不想去的，想见的人早就见了，没必要去。

只是他没想到，姚琛想见他。

他见了，姚琛向他打听许牵丝的消息。

“其实我一直都喜欢牵丝，只是家里管得太严了，毕业的时候我跟她坦白过”

姚琛喝多了，眼中都带着泪花。

“你知道她怎么说吗？”

“她说她一直喜欢的是你，只是太自卑了，拿我当挡箭牌接近你！”

顾曳书一愣。

“我当时真的觉得很生气，可是我喜欢她是另一回事，我喜欢肆无忌惮的她，喜欢爱出头的她，喜欢动不动骂骂咧咧的她，我不敢说，不敢说我早就喜欢她了，跟她的喜欢没有关系”

顾曳书好像一下子听清了那晚她的话。

她说“不是姚琛”

是他

“你知道你走了之后发生了好多事情”

“什么？”

“许牵丝差点被退学，当众下跪求老师，才留下的”

“她爸爸战死了，她好像一下子变了个人，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读书，硬是考上了重点大学”

“后来听说她妈妈改嫁了，她就很少回去了，假期也在打工”

顾曳书脑袋像是炸了一样，懵懵地。

姚琛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出国是因为她，因为你喜欢她，而你以为她喜欢我”

“但是我们都错了，都错了！！”

姚琛其实也要结婚了，其实也不一定舍得交往五年的女朋友，但是许牵丝，就是他的青春，他的年少，他借着醉意回忆曾经的她，回忆曾经的自己。

顾曳书不一样，他这么多年，见证了许牵丝的变化，他和每一个阶段的许牵丝都有关系。

他本来要放弃了，可一下子知道了她的过往，知道了她的初恋是自己。

知道了她现在快要枯萎，他不能接受。

“许牵丝，接电话呀”顾曳书一遍遍打着她的电话，但都没人接听。

许牵丝把这些年来赚的八十万全都转给了母亲。

做了一件她想做很久很久的事情。

刀片割开手腕的痛，其实也很令人兴奋。

她手握着那个装有父亲信封的盒子。躺进了冰冷的浴缸里。

“爸爸，我来了”

“我好想好想你啊”

自从父亲离开之后，她被迫成长，一开始，她以为，做得很好很优秀就可以被母亲和她的新家庭接受，但后来，她发现，她不像体弱一直需要照顾的弟弟一样很容易被人接纳，她是个叛逆的女孩，她很大了，所以慢慢地，她游离在家庭之外，成了活着的野鬼。

再后来，所有人都把她遗忘了。

好像她死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也不会被人发现，以为被爱了，要开始新家庭了，也是不被人认可的存在，也是一个孤独的野鬼。

她赚了好多钱，可以给弟弟做手术了，妈妈一定不要抛弃他，要带着他融入新家庭呀。

“许牵丝！！”

林允软磨硬泡好几个月才从她同事那里得到了她的新住址。

他去了好几次，看到有个人开车送她回家，还以为她开始新恋情了，可是他今天来的时候居然看见她在烧信？

这可是她跟他要了好几个月的信啊。

看她好久不出门吃饭，也不点外卖，他终于从地毯下摸了钥匙开门进去。

没想到到处不见她，卫生间里的血水蔓延开来，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许牵丝！！”

“我不许你死！你还没说清楚呢！我到底该怎么做，你才会继续爱我呢！”

他掰开她手里的盒子，简单包扎伤口后叫了救护车。

抱着她下楼的时候，他感觉到她比之前轻了好多，可为什么那么孤独难过也不再找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