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自荒 第十九章：青虚城

“师兄，你们这是？”

古正被他二人突如其来的举动唬的一头雾水，当即不解地问道。

寒潇顾不得理会古正，凝神细细感应片刻之后，他才沉声与阿陀言道：“师兄，灵力波动如此之大，怕是争斗的颇为激烈。”

阿陀不答，推开窗扉眺望漆黑夜空，注目良久之后，阿陀方始回身以眼神知会古正，继而又与寒潇说道：“师弟所言不差，争斗之处距离此地正东二三十里开外，小僧虽不能窥得具体人数，但应该是有我正道门下参与其中。”

“哦，何以见得？”寒潇面上大为诧异，暗道这位弥陀寺的阿陀师兄修为当真是深不可测。

“贫僧道行不精，只能勉强感知到斗法之人中应当是有一名剑修，其人剑意正气凛然，绝非出自奸邪魔道之手，不过此刻那人后续无力，已然渐呈不支之势，想必其情况不妙。”

寒潇听罢暗惊，这阿陀师兄果非常人，心下不由得对其又添了几分敬服之意。

“二位师弟，事不宜迟，不妨随小僧一同前往看个究竟，若是再耽搁片刻，恐我正道门下要横生不测！”阿陀话音刚落，便一把扯下其身上披挂的七宝袈裟，祭了出来。

寒潇早已跃跃欲试，听闻阿陀此话，正好中其下怀，而古正则是云里雾里，迷迷糊糊听了一个大概，但见他二人已有决断，当下也不多言，纵身跳上袈裟，任由阿陀带着疾驰而去

阿陀修为本就高深，何况此刻心急，在其全力施为之下，不过盏茶的光景便已来到了发事之地，三人隐在暗处，悄悄打量。

前方所在好似一处乱葬岗，遍地皆是坟堆冢茔，周遭鬼气缭绕阴森可怖，而在坟茔上方半空处，六名身着黑衣之人正自各个双手结印，将一名青衫修士围困在了中央。

那青衫修士一手催动着法剑，一手拦腰护着名昏迷不醒的女子，虽然那修士手中宝剑舞的流光四射，将周身护的严严实实，但想必是因为怀抱着女子的缘故，投鼠忌器之下却并无还手之力。

“阿陀师兄，以我的修为竟看不出那青衫修士的境界，不知你...”

寒潇话还尚未说完，阿陀连忙示意其禁声，改为传音与二人说道：“那青衫修士与小僧一样，都是灵动初期修为，但此时竟被六名筑基期的修士死死压制，看来那六人所结下的阵法委实有些不同寻常。”

古正不懂传音之术，只得愣愣的听着，而眼见得周围鬼气弥漫，古正暗自一提法决，将其法力运于自己双目之上，却见他瞳仁中紫气一闪，眼里看到的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阵阵鬼气漆黑如墨，自众人下方的坟岗内升腾而起，源源不断的涌向六名黑衣人，渐渐地在青衫修士外围聚拢成团，将他生生困在了其中，并且随着那弥漫着阴森鬼气的球团不断向内收紧，束缚在其里面的青衫修士面色变的愈加苍白。

而更让古正诧异的是，在众人下方坟堆之中，明明尚还盘膝坐着一道模糊的黑影，也在双手结着法印，无穷无尽的鬼气正是从他身前冒出，此情此景莫非阿陀与寒潇他们二人竟是观之不到不成？

然而还未及古正将自己所见出言告知，其身侧的寒潇便已然按耐不住心下怒火，当即口中爆喝一声：“邪魔外道安敢猖狂至此！”

寒潇说罢，便见他脚尖一踢，其手中的红缨枪宛如一道划过夜空的寒星，合身朝着坟茔上空的战团激射而去。

六名黑衣人好似并不吃惊，竟对迎面扑来的寒潇丝毫未加理会，依然结印死死地困住青衫修士，而眼见寒潇持枪已然刺近几人身前丈许处时，他却猛然间停了下来，其人便犹如是撞在了铜墙铁壁之上，再也难以向前推动分毫。

阿陀见状大惊，当下也顾不得暴露踪迹，开口疾呼道：“不好，寒师弟，速速退下！”

然而他话音刚落，便见那僵持在半空中的寒潇‘咻’地倒射而回，比之他适才冲出之势更是快上几分，狠狠地向着地面砸落。

阿陀窥得不妙，早已在暗中准备，比及寒潇被震回落地之时，他连忙催动法力，上前将其稳稳接住，方才避免了寒潇的狼狈之相。

“此处还有高人，竟能布下这般高明的结界，居然连贫僧都未曾察觉。”阿陀神情凝重，双目紧紧地盯着半空中的战团做苦思冥想状。

寒潇并无大碍，只是因其冲势太猛，在没有防备之下受了些许反震，运起法力眨眼间的功夫便将其手臂上的酸楚清除的一干二净。

而随着坟茔上方鬼气越聚越浓，被裹挟在内的青衫修士脸色也变的愈加苍白，想必其所承受的压力也自不小，古正眼见情势危急，当下再不迟疑，伸指一点，与阿陀道：“阿陀师兄，我观此处坟场东北角上鬼气最为凝重，似是有人操控一般，师兄何不去试探一番？”

阿陀闻言，当即凝神望去，在他细细感应之后，果然发现正如古正所言，还真有一丝似有似无的法力波动从那里外泄而出，若非经由古正出言点破，他自己一时半会儿恐怕是决计难以察觉到的。

“确实有些古怪，救人要紧，小僧姑且试上一试，”阿陀当机立断，只见他手腕一抖，急喝声道‘着！’便见原本挂在他手上的佛珠蓦然腾空而起，泛着淡淡金光，于众人眼前一闪而逝，迎风化作一轮金色圆月，尖啸着斩向古正所指之处。

‘咚’！轰然巨鸣！

众人脚下地面震动不已，古正方才堪堪稳住身形，心下正自诧异于阿陀所施展出的惊人手段，不想却忽听有人怒吼道：“可恶的小娃儿！居然敢坏老夫的好事！”

古正猛地一个激灵，感觉自己便似是被洪荒猛兽给盯上了一般，让其背脊隐隐发凉，他心下豁然一惊，急忙运转周身法力，强自压下那股莫名的恐惧，随后循声望去，却见在那佛珠击落之处此刻正缓缓显出一道背脊佝偻的人影，那人同样一袭黑衣，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唯独露出一对阴狠的双目，丝毫不去理会旁人，只一味地死死盯着自己，古正心下暗暗叫糟，想必这黑衣人早就留意到了他的一言一行。

“鼠辈！休得口出狂言！”

阿陀抬手接下盘旋而回的佛珠，继而向前踏上一步，将古正挡在身后。

“好贼秃！若非有那小娃儿提醒，便凭你的道行妄想破去老夫的‘七煞鬼阵’，简直是痴人说梦！”黑衣人显然气极，不由分说张嘴便骂。

“七煞鬼阵？原来竟是东海魔煞殿的孽障，今日断断饶尔等不得！”阿陀一语道出对方来历，怒目而视道。

“哼！你这贼秃倒也有几分见识，”那黑衣人冷哼一声，旋即又阴测测道：“只是却不知你有几斤几两，竟敢在老夫面前大放厥词！”

阿陀还待再言，便在此时，异象突起，阴沉沉的夜幕之中骤然华光大放，无数道璀璨夺目的剑芒凭空而现，汇成一条栩栩如生的巨龙虚影，而原本受困于鬼阵之中的青衫修士此刻正傲然立在龙首之上，只见他神色冷厉无比，身形一晃之下，速度极快的从六名黑衣人左右穿梭而过，带起‘砰砰’爆裂之声，瞬息之间竟是将那半空中的六人悉数绞杀殆尽，残肢碎肉扑簌簌地撒了一地。

古正何曾见过如此血腥场面，只觉胃里一阵翻滚，他强自压下想要呕吐的冲动，慌忙别过身去，不忍再看。

“阿弥陀佛！”

僧人阿陀低低诵了声佛号，与寒潇双双后退，以免溅上血污。

“咯咯...木昱匹夫，今夜算你命不该绝，他日切莫落在老夫手里，不然...咯咯...”

仅剩下的那名黑衣人眼见青衫修士脱困而出，其眼中凶光一闪，嘴上发出一叠声的阴笑，犹似夜枭哀鸣，让人闻之不寒而栗，随后他狠狠地剜了青衫修士一眼，不甘地向着暗中隐去，遁速奇快。

“孽障休走！”

寒潇不忿，正要上前追赶，忽然，其眼前人影一晃，却被那飞身而下的青衫修士拦了下来。

“小友莫追，那人一身修为极高，绝非易于之辈，由他去吧...”

青衫修士此时面色苍白至极，揽着怀中的女子摇摇欲坠，两句话下来，便仿佛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

“这位施主法力消耗过甚，还是先恢复一下再说吧。”

阿陀朝着寒潇微微摇头示意，而后与青衫修士说道。

青衫修士艰难地点了点头，再也支撑不住，将其怀中的女子轻轻放落地面，他自己则盘膝打坐，又于腰带内抠出两枚丹药丢进口中，接着闭目调息了起来。

古正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倒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唯有默默守在一旁。

如此足足过了顿饭功夫，那打坐调息的青衫修士面上方才渐渐有了血色，他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缓缓张开了眼帘。

“今日在下能侥幸逃过一劫，实是多亏了三位小友解围，木昱在此谢过！”

那自称木昱的青衫修士方一收功，便长身而起，来到古正等人面前，深深一揖，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古正三人自是谦让连连，双方互明身份之后方才得知，原来这木昱竟是青虚门人，当下几人不免又是一番客套，接着便谈起了此番争斗的前因后果。

“说来也巧，前日里我与师妹二人按照惯例在青虚城中巡查，竟意外地发现了魔道中人的踪迹，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兄妹二人便悄悄尾随其后，想看看他们准备干些什么勾当，但岂料这几人却是格外小心，除了在城中采办一些灵材之外倒也安分守己，并未做出什么恶行，不过魔道之人行事素来诡谲，我兄妹二人着实心下难安，于是便一路追踪至此，谁想竟落入了他们早已设下的圈套，而鄙师妹她更是惨遭恶贼暗算，至今仍旧昏迷不醒...”

木昱说着嗟叹连连，显得懊恼非常。

阿陀心下稍作思量，言道：“木道友，为今之计，救治令师妹要紧，不知你可有何计较？”

“实不相瞒，眼下我急欲返回宗门，让门内长辈医治师妹伤势，若是三位小友不弃，不如我等结伴同往，可好？”木昱道。

“也好，我三人原本便欲打算先去青虚门拜会，只是今日深夜登门想来怕是多有不便，依小僧之见，不如木昱道友先行携令师妹回去医治，而小僧与寒、古二位师弟明日一早再去登门岂不更好？”僧人阿陀斟酌道。

“倒是在下唐突了，还是阿陀道友思虑周全，既然如此，那在下明日便在宗门内恭候三位小友大驾！”

几人商议已定，便各自分别散去，一宿无话...

第二日一早，古正三人收拾停当，动身直奔青虚城而去。

虽说是第一次下山，但古正对青虚城的大名却并不陌生，这不得不归功于其师父苦泉道人平日里与他讲解的一些修真轶事。

青虚城，地处中洲核心区域，贯穿南北，纵横东西，四通八达，在修真界中闻名遐迩，素来便享有修真圣地之誉，因由此城乃是修真界的泰山北斗青虚门根基所在，故尔得名。

青虚门传承至今已逾千年，底蕴极其深厚，门下弟子更是人丁兴旺，正魔两派均将其视为道家正统，地位超然，正道各宗各派一向皆以青虚马首是瞻，对其尊崇有加，而魔道之人则恰恰相反，将其视做眼中钉肉中刺，形同水火之势。

正魔之间积怨已深，自一甲子前的那场浩劫之后，双方罕见的各有退让，两下互不干涉，表面来看似是呈现出一片祥和宁静，然而静久思动，魔道中人近几年间频繁出没，虽说并未挑起太大的争端，但蠢蠢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以僧人阿陀的修为，数百里之遥不过个把时辰的功夫便已即将抵达。

古正难掩心下亢奋，立在七宝袈裟之上俯身远眺，只见在其视线之内，无边无垠的广袤大地上渐渐显出一个黑点，透过迷迷茫茫的浮云映入眼帘，起初他尚还并未在意，但随着离那黑点越行越近，古正心下的惊讶之情便愈加难以自制，比及赶至跟前，窥得那一团黑点的本来面目，更是让其止不住地既感震撼，又觉迷惑...

古正原本以为，青虚门盛誉在外，山门所在之处应该是颇具灵性的隐修之地，但哪知眼前的这座青虚城，地势平缓，毫无波澜，竟是修建的与凡人城池一般无二，唯一的不同之处则在于一个‘大’字，此城占地极广，城内屋宇楼阁星罗密布，林林总总一眼望不到尽处，尤为显眼的是四周高约数十丈的坚厚城墙，将整座城池围的好似铁通一般。

“古师弟，想来这青虚城的真容与你心中所期大为不同吧？”阿陀面色如常，但见其身侧的古正神色有异，他稍加猜测，便已了然。

“不瞒师兄，家师常言吾辈修道之人，多是隐世静修，怎么这青虚门......”

“呵呵，师弟只知其一，”阿陀看着古正一脸费解的神色，面上微微一笑，与其说道：“俗话有云‘小隐于林，大隐于市’，说的便正是此番情景，再者青虚门千年传承，期间多有救世之举，被凡人百姓视若天人一般的存在，自然而然的便会引来俗世中人结庐而居以求庇护，青虚慈悲，不忍将其逐离，久而久之，周遭百姓闻讯而来越聚越多，致使城池扩了又扩，方才有了如今的这番规模。”

“原来如此，多谢师兄解惑，不过久居闹市，岂不误了修炼？”古正听得暗暗点头，却依旧还是有些困惑。

“这也并非难事，小弟有幸随家师来过两次，对这青虚城也略知一二，便由我与师弟说上一说吧，”寒潇接过话头，侃侃而谈道：“这青虚城规模虽大，但其实内里却是分作南北二城，北城约莫占地三成，是为青虚门隐世静修之所，剩余七成则是南城，让与俗世百姓居住，南北二城之间又被一条宽约十数丈的内河隔开，两下互不干扰，因此倒也算的上是清静。”

“正是如此，寒师弟所言不虚，修炼一途只求有心，若是心中有道，何处不是修炼之所？”阿陀似是随口之言，但其眼神却有意无意间瞟向古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