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 第五卷 风暴 第八章 两地奇缘

走千里远的道路，

要看迈出的第一步。

——仫佬族谚语

麦里燕刚刚回到屋里歇脚，突然感到腹中一阵疼痛。她估计自己要生产了，急忙向屋外伸头，看到丈夫正在整理院子卫生。

她喊道：“尔撒，你快去请海彻阿依格（撒尔塔语，阿姨）。我恐怕要生了。”

牛尔撒听到麦里燕的叫喊答应了一声，丢下手中的柴草，撒开双脚，朝海彻阿依格的庄窠飞奔而去。

海彻阿依格是椒子沟里最著名的接生婆。整个山沟里的孩子几乎都是她接生的。当她和牛尔撒到来的时候，麦里燕已经把孩子生在炕上的一堆干土上了。

那时候，撒尔塔人视女子生育为污秽之事。由于卫生条件非常有限，开明的人家在土炕上倒上一筐白土，让产妇把孩子生在白土上。思想保守的人家安排产妇把孩子生在茅房或者牲口圈里。妇女产后也得不到充分的休息，一个星期之后就要下地干活。因此，很多产妇都患上各种疾病。婴儿的死亡率也非常高。

海彻阿依格接生的手法十分娴熟，很快处理好婴儿和产妇。她掀起绣着牡丹花的白布门帘，探出戴着淡绿色盖头的头来，看到牛尔撒焦急地来回踱步。

她笑着说道：“尔撒子，恭喜你!麦里燕给你生了一个儿子。”

牛尔撒听到后欣喜若狂，立刻向坐在正屋里的父母禀报。

老两口听说儿媳妇生了一个儿子，高兴地喜上眉梢。他们转身对坐在身边的几个小儿子说道：“从今以后，你们就是爸爸（撒尔塔语，叔叔）了，说话办事得有个正样子啦！”

弟弟们咧开嘴巴，幸福地笑了起来。

5天以后，牛尔撒专门把妥阿訇请到家里，请他给这个孩子取了一个经名叫做易卜拉欣。

无巧不成书。

在易卜拉欣降生的同一天傍晚，在椒子沟西北方向直线距离260里的平西府碾伯县东关，巩世襄的后裔巩德仁的妻子巩陈氏也生下一个男孩。

巩德仁的父亲巩智贤看到自己喜得孙子，巩氏家族香火延续后继有人，一时间喜气洋洋，欣然给孩子取名叫做巩福元。

巩智贤年长以后，巩德仁继承父亲微薄的家业，与父母一起住在东关的老宅子里。他平时照看湟水河边的几分薄田，农闲时间给周围人家的孩子教书识字。

巩德仁的妻子巩陈氏是碾伯城里陈铁匠的女儿。说来也怪，几百年来，巩家的媳妇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个个性格泼辣，能吃苦，会干活，缺点就是脾气大、嗓门大。

巩陈氏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就是金贵的男孩，不仅她自己高兴得不得了，还把一向温和内向的巩家男人们招得眉开眼笑。全家人想着法子做好吃的，慰劳为家族传宗接代的巩陈氏。

这一天，巩智贤的老二儿子陪着媳妇巩杨氏提着一筐白面馒头，看望坐月子的巩陈氏。巩杨氏是一个心直口快、说话不过大脑的人。

巩杨氏风风火火地走进屋，把馒头筐子丢在桌子上，一把把巩福元从巩陈氏的手中抢过来，抱在自己怀里转圈圈，耍逗孩子。

突然，她大声小气地叫喊道：“哎呀，这个尕娃的皮肤白白嫩嫩的，长得着实稀罕（西北方言，可爱）。美中不足就是塌鼻梁，留不住钱财啊。尕耳朵也这么软溜溜的，将来只会听媳妇的话，自己当不了家呀。”

巩陈氏一向个性强悍，处处喜欢与别人争个高低。听到巩杨氏这番不顺耳的话，她的心里很不舒服，脸上立刻堆上了一片阴云。

巩陈氏不悦地说道：“二嫂，你阿门个时候成了看相算命的神婆子了！这么精明的人，阿门嫁给不成器的二哥了？难不成出嫁之前没有给自己算上一卦！”

巩陈氏的这一顿数落倒是解了自己心头的气恼，却把一房子的人都得罪了。

巩智贤老两口看到二儿子被三媳妇巩陈氏奚落嘲笑，心里自然很不好受。巩杨氏发现妯娌在众人面前打起嘴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心中暗暗地责怪自己说话不把门，惹怒了一房子的人。

巩德仁听到巩杨氏的话脸都气绿了，也不好向嫂子直接发火，瞪着牛眼睛冲自己的媳妇训斥道：“一个婆娘家，废话咋就阿门多呀？”

巩陈氏不依不饶地叫嚷道：“你嫌瑙破烦，瑙现在就带上瑙的尕娃回娘家去。”

巩杨氏赶紧解围道：“哎呀，瑙还没有说完话呢。这个尕娃的天庭饱满，将来一定能做大官呢！都怪我这张破嘴，整天唧唧喳的，惹得大家都不高兴了。”

巩智贤的妻子大声呵斥道：“都不要叽叽呱呱了。老大媳妇把饭做好了。你们还不赶快端饭去！”

从此以后，巩氏家族的人记住这次经验教训，开口说话前都要再三斟酌，千万不要说错引起亲戚之间的不和睦。

易卜拉欣是牛尔撒和麦里燕的第一个孩子。在父母的精心哺育下，在爷爷奶奶的疼爱下，易卜拉欣身体健康，茁壮成长。

转眼5年过去了，易卜拉欣已经5岁了。他聪明好学，记忆力很强，能够流利地背诵牛尔撒教给他的大段经文。

乡亲们见到牛尔撒夸奖道：“尔撒子，这个尕娃的奶牙还没有换掉就这么老道（西北方言，厉害），真是了不得啊！我看他将来能当大阿訇呢。你和麦里燕就坐在家里吃油香享清福吧！”

牛尔撒的心里十分高兴，嘴上却谦虚地说道：“唉，以后的事情难说，现在谁知道呢。”

乡亲们说道：“麻搭莫有（西北方言，没有问题）啊！你都忘记老人们说过的话啦？‘3岁看大，7岁看老’。”

易卜拉欣从小头脑机灵，善解人意，懂事能干。白天，他跟着父亲下地干活，翻地、播种、锄草、间苗、收割、打场全都会干，而且干得有模有样。晚上，从地里回到家中，他又帮助阿妈照看年幼的弟弟妹妹。

他和所有的撒尔塔小男孩一样，每隔几天都要到礼拜寺里跟着妥阿訇学习经文。

一天，易卜拉欣在礼拜寺里听妥阿訇说存在好几个宗教派别，十分感兴趣。回家里以后，他一边从玉米棒上搓玉米粒，一边关心地询问父亲。

牛尔撒把自己知道的知识讲给儿子听。

易卜拉欣扑闪着明亮的大眼睛思考了一会儿，不解地问道：“阿达，大家念的都是一本经书，为什么还要分出那么多的门派呢？”

牛尔撒回答道：“每个人对经书有不同的理解，而且都认为自己的理解最正确，相互之间不服气，各说各的理，所以就形成许多门派了。”

易卜拉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