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 第四卷 西陲 第九章 改朝换代

小窟窿可以沉大船，

小缝隙可以透大风。

——满族谚语

17世纪中叶，南方国开始走向没落。封建政治日益腐败，社会矛盾更加尖锐，天灾人祸不断发生，千百万农民身上无衣、口中无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全国各地接连爆发农民起义。

李天王占领三秦省城西京，正式定国号为大顺。1643年，他决定直捣南方国京城中都。为防止边防部队援助中都，他派遣大将贺锦率军进攻三秦和陇原。

贺锦率军一路高奏凯歌，来到西海的东大门碾伯卫。

巩世襄的后裔和王臣的后裔在碾伯卫繁衍生息，世代相传，形成两个人丁兴旺的大家族。

王氏家族中有一个名叫王子玺的年轻人。他没有继承王家世代做生意的传统，而是租赁别人的土地，以种地稼穑为生。家里的境况比起那些做生意的亲戚贫寒许多。因此，他不大受到族人们的待见。

王子玺看到大户人家身穿绫罗绸缎，吃香喝辣，说起话来颐指气使，心中非常不服气。他经常幻想，有朝一日自己能变成戏中劫富济贫的大侠，让家人过上富裕舒坦好日子。

这一天，王子玺背了一个柳条背篼，拿着一把木头叉子，到碾伯城外的路上拾牛粪。

突然，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他们高举彩色的大旗，朝碾伯城的方向奔去。

王子玺定睛仔细一看，呼啦啦飘动的大旗上绣着两个金黄色的大字：天王。

前些日子，王子玺听人们传说，李天王的军队专杀贪官污吏，打开富人的粮仓救济穷苦老百姓。前两天，他们好像还在祁连打仗，怎么这么快就到碾伯卫了？

王子玺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咸鱼翻身的机会来到了。他兴奋地迎着队伍走上去，手中还挥舞着铲粪的木叉。

起义军队伍为首的是一个黑脸大汉。他正是军队统帅贺锦。

贺锦以为王子玺是拦路要饭的乞丐，勒住缰绳厉声呵斥道：“你是什么人？竟敢阻挡老子！赶快给额（三秦方言，我）滚开！”

王子玺大胆地问道：“你们可是李天王的部队？”

贺锦一看王子玺不要钱财，便回答道：“当然是。额问你，你知不知道碾伯城里的兵防情况？”

王子玺回答道：“长官，瑙知道。瑙全部都知道！瑙最痛恨那些贪官和富人了，早就思摸着造他们的反呢！长官，瑙可不可以参加你们的队伍呀？”

贺锦用严厉的眼光上下打量王子玺，笑着说道：“当然可以。如果你带领额们攻下碾伯城，额一定让你升官发财。”

王子玺听罢一把扔掉手中的粪叉，又把脊背上的背篼丢在地上。

他高兴地说道：“好着哩。好着哩。长官，瑙最清楚城里的情况了。你们现在就跟着瑙进城。”

起义队伍在王子玺的带领下，深夜从城墙角的洞穴穿入，奇袭城里的兵营，一举拿下碾伯城。

王子玺为起义军带路攻城立下大功。

贺锦信守诺言，给他颁发了一笔数目可观的奖金，还提升他担任冲锋队的副队长。

一眨眼的功夫，王子玺一举摘掉贫穷苦寒的帽子。亲族也跟着他鸡犬升天，享受荣华富贵。王子玺家族成为碾伯卫最显赫最威武的家族。

平西城土人土司指挥使祁廷谏、祁兴周父子和李天俞纠合地方上的势力，顽强地抵抗起义军的进攻。他们看到抗不过起义军，只好退守平西城的南川，在伏羌堡附近的路上设下绊马绳索，挖掘许多陷阱，然后假装继续败退，引诱贺锦的部队紧追不舍。

王子玺十分了解南川的地形，担心起义军贸然出击会招致失败。

他建议道：“长官，南川峡谷细长，两边都是高山，易守难攻。如果瑙们这样直愣愣地闯进去，一旦遇到前有埋伏、后有封锁的情况，大队人马连逃跑的生路都没有。”

贺锦不以为然地大笑道：“他们不过是一群惊弓之鸟，哪里还有胆量算计额们！传额的令，立即出发，彻底消灭这些丧家之犬！”

贺锦志在必得，一时得意忘形，率领起义队伍闯入敌人的埋伏圈。王子玺一语成谶。起义军果然被占据有利地形的敌人围堵在狭窄的山谷中，前进不得，后退不行。

贺锦在混乱中不幸中弹牺牲。

一个部将临危受命，毅然挑起统帅起义军的重担。他们在老百姓的协助下击溃土司的部队，活捉了祁廷谏和李天俞。

起义军将帅决定主力固守平西城，指派王子玺带领精干的小队将祁廷谏和李天俞押到西京正法。

王子玺顺利地将祁廷谏和李天俞押到西京。完成任务之后，他没有立即返回西海，而是向东前往李天王占领下的中都。

在宽阔宏大的中都城里，王子玺兴奋地东转转、西逛逛，最后逛到了城南的牛街。他看到牛街上的回回人非常多，还有一座礼拜寺，心中不觉有些好奇：瑙只知道西海、陇原和三秦住着回回人，没有想到万里之遥的京城也有这么多的回回人。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回回遍天下啊！

王子玺很快从中都返回西海老家。

不久，东北国大军从东北闯入中都，推翻了南方国，然后一路向西，开进西海，驱散起义军，占领西陲重镇平西城。

王子玺发觉天下的形势骤然巨变，对自己极为不利。他立刻脱离残余部队，急忙跑回碾伯卫，匆匆地带着王家族人逃进南山的虎狼谷。从此以后，王氏一族躲藏在深山里，再也不敢轻易踏入碾伯城了。

1781年，东北国按照东方国历代王朝的传统，开设科举考试，选拔优秀才俊参与国家的治理。

经过长年战乱的老百姓发现，饱读诗书通过参加科举考试变成衣食无忧的官员，实现鲤鱼跃龙门的美好梦想。于是，家家户户省吃俭用，拿出积攒的银子把孩子送到公学和私塾里读书。

巩世襄在碾伯卫的一个后裔叫巩登科。

巩登科成为恢复科举政策的间接受益者。他出生于贫寒的书香门第，继承家族治学的传统，开办了一所私学，专门给乡亲们的孩子教授识字和算术。虽然生活算不上富裕，但是比起长年累月在黄土地上辛勤劳作的农民来，家人至少寒风吹不着、烈日晒不到。

由于会识文断字，巩登科在东门的社会地位比较高。谁家请他帮忙写信，总是给他预备好水果和饭菜。即便巩登科坚决推辞，主人也要包上水果和锅盔请他带回家去。

巩登科自幼喜欢读书作文，又生有一副善良柔情的心肠。每次帮助乡亲们代写家信，其中不外乎“家中无虞，切勿挂念”、“你在他乡异地，千万保重身体”、“每日多食多饮，切勿思念家眷”等充满了亲情关怀的话语。

有时候，乡亲们给远方的亲眷讲述生活艰难或者家中的突然变故，禁不住泪流满面，甚至哽咽抽泣。

巩登科一边写信，一边陪着乡亲们流眼泪。泪水滴落到信笺上，打湿了刚写好的字，很快糊成一团墨色。他只好重新书写。有时候，一封信要写上好几遍才能够完成。

巩登科的妻子巩顾氏是父母包办的远亲的女儿，性格强悍，做事麻利，擅长治理家务。她虽然对慢性子的巩登科大发雷霆，心中对他却是极好的，生活上也十分上心。

这天，巩顾氏要洗一家老小的衣服。

她翻来翻去就差巩登科的衣服。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出门办事的丈夫回家。怒火不由地从心头窜了上来。她一把推开院子大门，到街上寻找巩登科。

巩顾氏走到街上，倏然看到前面走着一群外地逃难的人。

他们一个个蓬头垢面，扛着大包小包，扶老携幼，蹒跚着向碾伯城走去。男人的头上戴着白帽子。妇女的脸上戴着各色的盖头。

巩顾氏觉得十分诧异：这年头比较太平，也没有听说哪里受灾。这些逃荒的难民是从阿里来的呢？

巩顾氏走上前去，问一位中年妇女道：“你们这是一刮（西海方言，全部）从阿里过来的？发生阿门个事情了？”

那个妇女身上穿了一件沾满灰土和草末的黑色长衫，头上戴着墨绿色的棉布盖头。她用惊恐不安的眼神瞅了一眼巩顾氏，看到她是一个妇女才放下心来。

那个妇女说道：“瑙们从积石过来的。衙门压迫撒鲁尔人造反。黑压压的官兵杀过来，杀死了好多的人啊。瑙们的日子实在过不哈（下）去了。”

巩顾氏急忙问道：“你们现在到阿里去呀？”

那个妇女神色迷惘地回答道：“瑙……瑙也不知道啊。”

不好！巩顾氏的心头不由得一紧。她赶紧撒开三寸小脚，颤颤巍巍地朝自己家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