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 第三卷 颠簸 第六章 骆驼神泉

人选合适的衣服穿，

鸟择高大的树搭窝。

——满族谚语

1265年，尕勒莽和阿合莽带领撒鲁尔部落本族的170户人家，牵着一峰驮着珍贵的经书和故乡泥土的白骆驼，告别撒马尔罕向东方大步走去。他们要去寻找撒鲁尔人的新家园。

他们翻过山峦起伏的外伊犁山，走出昔日花剌子模帝国地界，踏入灭亡的西契丹土地。西域昨天的两大强国如今沦为草原国人策马放羊的草场了。

苍茫无际的大草原上，风吹草低见牛羊。兴高采烈的草原国人骑在马背上，一边放开嗓门唱着悠扬的长调，一边悠闲地放牧成群的牛羊。

哈桑满怀嫉妒地远望着他们，盼望撒鲁尔人有朝一日也能拥有这样一个和平宁静的家园。

他们马不停蹄地翻过雄伟壮丽的天山，进入景色秀丽的伊犁河谷，沿着漫长的天山北路来到酷热的高昌和伊州。他们在这里遇见许多高昌人。

哈桑和撒鲁尔人把高昌人视作自己的亲戚，前往他们的家中拜访做客，参观他们居住的村庄。

他们发现，高昌人的庭院、住房、生活方式和撒马尔罕的十分相似。这里有很多和花剌子模帝国一样的坎儿井、葡萄园，还有一些看上去残缺不全的古老的佛教和摩尼教建筑。

几天以后，他们告别高昌人，走出广阔的西域，步入草原国直接控制的河西走廊。

河西走廊居住着大批的汉人、唐兀人、撒里维吾尔人和回回人。他们分别从事不同的行业，分工明确，互相补充。汉人主要在城郊耕种农田、种植果蔬。绝大多数唐兀人和撒里维吾尔人在草原和山岭里放牧牛羊。回回人则在城市中从事商业贸易和手工加工业。

哈桑和撒鲁尔人途径具有浓厚东方国汉唐风格的城市肃州、甘州和凉州。虽然河西走廊东西长约1000公里，但是没有找到和故乡水土相似的地方。

一些撒鲁尔人对河西走廊的水土不服。有的出现上吐下泻，疲惫不堪。有的全身长满疥疮，疼痛难忍。有些人开始抱怨这趟果朱之旅是劳民伤财。营房里弥漫着悲观和无奈的气氛。

哈桑屈指一算，他们离开撒马尔罕已经17个月，至今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难怪个别撒鲁尔人有会灰心丧气。他受到悲观气氛的影响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哈桑向尕勒莽说道：“大人啊，恐怕走到天涯尽头也没有我们撒鲁尔人的家园。”

尕勒莽却十分乐观。他放下手中的茶碗和馕，用手拭去胡子上的水珠，一个箭步登上黄土坡。

尕勒莽向风尘仆仆的族人大声说道：“苍穹之下，必定有我们撒鲁尔人的家园。只要我们一起努力，胜利的曙光就在前面。大家再坚持一下吧，勇敢的撒鲁尔人！”

尕勒莽指派哈桑带领一支先锋队在前面开道引路，尽可能地让大家顺着土地肥沃、水草丰美的地带行走，减少不必要的身体损耗。就这样，他们一直向着东北方向前行，走出黄沙连天的腾格里沙漠，翻过横亘在眼前的贺兰山，来达水土资源丰富的平夏平原。

尕勒莽看着平夏平原一马平川、庄稼茂密，非常适合人类居住，心中猜想这也许就是撒鲁尔人的乐园。于是，他下令部落大队停止前进，暂时在这里落脚歇息。

哈桑从麻布褡裢里拿出故乡的水土，与当地的水土仔细地作对比，发现两者大致上相似，但是在颜色上仍然存在明显的差异。

正在这时，驻扎在平夏一带的草原国军官发现辖区来了一队陌生人，立刻率领队伍围上来。他看了撒马尔罕最高长官写的介绍信，热情地接待远道而来的撒鲁尔人，并且把他们的情况很快向国王作了汇报。

国王闻报有人远道而来投靠自己感到十分高兴。此时，国家正需要凝聚力量大展宏图。

国王欣然同意把撒鲁尔人编入北方国军队的探马赤军，同时任命尕勒莽为女直国旧地积石州的世袭达鲁花赤（草原语，掌握地方行政和军事实权的官职，是地方最高长官）、世袭百户和副千户，代表朝廷在积石州行使管辖权力。

草原国军官给尕勒莽配置了生活用品和少许的武器，命令他们即刻前往积石州戍边。

积石州地处两大高原的交汇地带，山高水深，缺少良田，主要生活着游牧为生的吐蕃人，还有一些撒尔塔人。清澈的大河穿越而过，拉脊山脉自东北向西南延伸，积石州位居丝绸之路和唐蕃古道的要津，又是陇原和西海两地的门户，因而成为地理位置险要的军事关口。历史上，这里战鼓频催，烽火不断，数次易手。

1253年，草原国为稳固势力强大的吐蕃人，在汉藏接壤的河州设立吐蕃宣慰司都元帅府，管理青藏高原上的吐蕃事务。河州和积石州都隶属于吐蕃宣慰司都元帅府。

尕勒莽接受草原国军官的命令，带领撒鲁尔人迅即朝东南方向前行，到达秦州以后又向西方折返，先是到达伏羌，然后进入吐蕃人聚居的洮州和黑错一带，最后到达甘家滩。他们在甘家滩驻扎了几天，一是补给食物，二是进行休整。

尕勒莽率领族人前脚离开撒马尔罕，又有45个撒鲁尔人闻讯追随他们而来。这些人走的是一条更加艰难的道路。他们经过干旱炎热的天山南路，在塔里木盆地越过塔克拉玛干沙漠，经过著名的西域古国楼兰故地，进入青藏高原上的柴达木盆地，再沿着西海湖南岸向东行走，来到吐蕃人聚居的地区。

他们先是到达贵德州，再走入尖扎滩，到达同仁的龙车，又折返来到贵德的元珠沟。

这时候，大家经过长途跋涉已经疲惫不堪。其中的12个人说什么也不肯再往走了。他们停留在元珠沟，与当地的吐蕃人杂居。后来，这些人繁衍出元珠沟12部族。衣着和饮食顺遂了吐蕃人的风俗习惯。

其余的33人坚定信念，咬紧牙关继续向东前行，终于在甘家滩与尕勒莽率领的大队人马相遇。骨肉同胞在他乡意外相会，心中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感慨不已。

两支撒鲁尔人队伍汇合后稍事休憩，牵着那头白骆驼又继续出发了。他们从甘家滩朝西北方向行走，经过夕厂沟，翻越孟达山，进入积石州境内。

这时候，西边的太阳渐渐地落下山，天空很快变成了一团黑墨色。

尕勒莽鼓励大家再往前在走上一程，然后停下来休整。

牵白骆驼的小伙子名叫伊思黑。他一时感到内急，便将白骆驼停放在路上，跑到一堆树丛后面小解。

白骆驼没有像以往那样静候主人，径自甩开四蹄大步走去，随即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伊斯黑回来发现白骆驼不见了，急得大声哭喊起来。

尕勒莽立即将族人集中起来交给阿合莽管理。他下令哈桑点燃火把，带着几个年轻人爬上山梁寻找白骆驼。后来，这个山坡被叫做奥特贝纳赫，撒鲁尔语的意思是火坡。

尕勒莽、哈桑、伊思黑等人在夜色中摸索前行，焦急地寻找驮着撒鲁尔人精神食粮的经书和故乡水土的白骆驼。

他们到达沙子坡的时候，东方泛起一大片鱼肚白，天地之间渐渐变得明朗。因此，沙子坡被后人称做唐古提，撒鲁尔语的意思是天亮了。

尕勒莽、哈桑等人站在高高的山坡上向山坡下望过去。他们看到山峦起伏的拉脊山脚下有一片美丽富饶的地方。那里地势平坦，大河浩荡，绿草茵茵，鲜花盛开。

尕勒莽疲惫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兴奋地抚摸着浓密的络腮胡须，思忖道：这里水草丰美，土地肥沃，是一个藏金纳银、引人入胜的聚宝盆啊。我们要寻找的地方会不会就是这里啊？

尕勒莽顿时精神大振，决定带领大家跑下山坡，实地查看那里的水土情况。

大家一溜烟地跑下山坡。

哈桑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他看到脚下的草地上流淌着一股晶莹剔透、清澈见底的泉水。他顺着泉水向前搜寻，发现白骆驼安详地卧在泉眼边上！

哈桑欣喜若狂，激动地大声喊叫道：“尕勒莽大人，白骆驼找到了！白骆驼在这里呢！”

大家惊喜地围上来，果然看到白骆驼静静地卧在草地上。

白骆驼闻声轻轻地扭动脖颈，眨了眨眼睛，俏无声息地望了一眼兴奋的人们。驼峰之间搭着装有珍贵经书和故乡水土的麻布褡裢。

伊思黑高兴得眼泪都流下来了。他急忙跑上前去，从地上捡起缰绳，用杨树枝轻轻地拍打白骆驼，口中催促道：“快点站起来。我们找了你一个晚上啊！”

不料，在伊思黑手中的杨树枝落下的一瞬间，白骆驼变成一尊石头骆驼，全身纹丝不动。

尕勒莽看到这个神奇的情景激动万分，哽咽许久。

他平复心情对大家说道：“朵思们（撒鲁尔语，兄弟们），白骆驼化成一块白石头了。它一定是受到神灵的启示才把我们指引到这里的。哈桑，快拿出故乡的水土，和这里的水土比照一下，看看是什么情况？”

哈桑赶紧取下褡裢，拿出装在陶罐里的水和泥土。他抓起一把地上的泥土。伊思黑掬起一捧清亮的泉水。两个人凑在一起认真对比。

哈桑和伊思黑发现两个地方的土壤和水的品质一模一样。他们看了又看，确定完全一致。哈桑激动地把结果向尕勒莽作了汇报。

尕勒莽高声宣布道：“朵思们，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啊！这里就是我们克服困难、千里迢迢寻找的地方！”

“嗷吼，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园！”历经千难万险的撒鲁尔男女老少喜出望外，顾不上男女有别、长幼有序的民俗习惯，一起放声地欢呼起来。后人把这里叫做街子，撒鲁尔语意思是这里。

男人们在泉眼附近搭起简易的帐篷。妇女们捡拾干柴枯草。尕勒莽升起熊熊的炉火。哈桑打来清凉的泉水，给族人煮了一大壶茶水。

撒鲁尔人围着温暖的火炉，喝着味道酽酽的茶水，心满意足地安居下来。他们按照一家一户相邻而居，形成了东方大地上撒鲁尔人的第一个村落。他们把那个救命的泉叫做白骆驼泉。

积石州的草原国官员很快地来到街子。

最高长官举行了一个隆重而热烈的交接仪式。他将一枚用和田白玉雕刻的官印郑重地交给尕勒莽，把积石州的管辖权正式移交给他，还下拨了一些银两和马匹、草料等。随后，最高长官带领队伍前往东部讨伐东方国。

从此以后，撒鲁尔部落的使命就是为草原国屯垦戍边。他们骑上马背是英勇善战的战士，跳下马背则是屯聚牧养的边民。

尕勒莽作为达鲁花赤统管全面工作。阿合莽协助哥哥管理日杂事务。哈桑协助尕勒莽管理军事事务。

草原国把来自西方各国的人统称为彩目人，意思是眼睛有颜色的人。这是因为他们眼珠的颜色是灰色或者淡黄色的，而不像东方草原人和东方人是黑色的。

官府遵从撒鲁尔人的自称，称呼他们为撒鲁尔人。中原老百姓一向把西域各国人民笼统地叫做回回人。为了做进一步的区别，他们把撒鲁尔人称做撒鲁尔回回。

尕勒莽为了使撒鲁尔男人有一个礼拜和开会的场所，带领不注重身体强壮的男人在骆驼泉边修建了一座简陋的礼拜寺，叫做尕勒麦西提（撒鲁尔语，黑色礼拜寺）。他把那本珍贵的手抄经书存放在礼拜寺的木柜里，小心地珍藏起来。

一个霞光万道的清晨，尕勒莽带领全体撒鲁尔人走出村落，攀上远处的红土高坡。他们双膝跪在山坡上，向着故乡的方向也是太阳落下的地方虔敬地诵经祈祷。

祈祷完毕，尕勒莽振臂高呼道：“我们全体族人要振作精神，发奋图强，在东方大地上建设美丽的新家园。”

撒鲁尔人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一起高举起双手大声呼喊道：“新家园！新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