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退!”纪离笙大喝,一甩拂尘就要去卷那箭簇。
一只阴白不似活人的手突然伸过来,压在纪离笙肩头,那人另一手捂嘴轻轻咳嗽,“且慢,且慢。”
他这识觉忽好忽坏,脑子却好得很,清晰记得自己一早就说过,这地方有幻阵。
“不忙……”他便笑,细细碎碎的,不慌不忙的,有点看戏的意味,“席弘义吓唬你的……”
说着,那神色竟有点幽怨,“怎的偏你就信了呢?”
话音落,江鹤唳眸色忽然深沉下去。
至于吗?
堆积如山的白骨,云迷雾锁的书房,真的就为了白镪二字吗?
【白镪:银子的别称。】
如果他想得没错的话……
“不好!快!”江鹤唳一把拉起还在云里雾里的纪离笙,直接向着满是冰冷箭头的墙面撞去。
“欸!欸!冷静!冷静啊雁行!使不得使不得!”纪离笙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吱哇乱喊却没挣扎,出于对挚友的信任,他知道江鹤唳绝对不会害他。
三人直接穿墙而过,站在幽深黑暗的长廊里,纪离笙才发现身后哪里有什么墙,只有几个稻草人和碎石。
是奇门的手法,一种虚实相兼的迷阵。箭自阵中出,射箭的是几个小小的稻草人,那箭却一化三,三化九,仿佛无穷无尽。
没有什么真假,九支箭里无论中了哪一支,这支都会瞬间拥有实体,而其他八支不会消散,直到射中之后再次拥有实体。
这种虚实之间可以无限制转换的阵法相当歹毒,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用绝对强大的力量在一瞬间击落所有箭矢。
而所谓“箭孔”其实是阵眼,阵眼破了,阵就不再具备杀伐功能,但迷惑人心的致幻作用却不会消散,这就会令人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破除了阵法,从而畏缩不前。
往前面一路狂奔,悠长的廊道两边壁道上全是焦黑的痕迹,前面一点火光冲天而起。
踩在地上,脚下都是焦化了的地面发出的咔嚓声,听着叫人心里头烦躁。
“风声,召来!”伴着一声尖锐的鹤鸣,江鹤唳抱着人御剑而去,纪离笙没有犹豫从怀里摸出一柄碧玉清透的萧跟上去,这萧从前在他手里是杀器,如今却被充当飞行法器。
陈秋旭就在江鹤唳怀中偏了头,灼热的火浪还未波动到面前便被江鹤唳周身寒凉中和。
风声剑刃渐渐爬上冰花寒霜,白色清凉的花朵散在通道里,消融一路滚烫热气。
纪离笙跟在后面,不仅不热,甚至有点冷,他很想叫江鹤唳收一收有点过了,但江鹤唳显然是想到什么重要的东西,大概率懒得搭理他。
视野逐渐开阔起来,火光冲天而起,席弘义席地而坐,散落的卷轴被火舌舔过,瞬间化作飞灰。
是灵火,焚烧一切凡物,包括凡人的魂魄。
席弘义只是安安静静坐着,对那些即将围上来的火光视而不见。
“是不是很失望?”
他这般问。
“是不是很难想象,我这样贪婪,怕死,没有下限的人会这么干脆地选择不入轮回。
他站起来,抬起袖子,让一点灵火爬到他衣上。
“如你所见,我是一枚微不足道的弃子,为了不让我们明察秋毫的君上顺藤摸瓜找到那位大人,我席弘义只好选择去死了。死得干干净净,连一点魂魄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给你留。
“生气吗?”
席弘义没有在江鹤唳脸上看见怒容,有些失望。灵火已经爬上他指尖,他时间不多了。
他笑起来,“生气的话,就去杀了我的妻儿,说不定可以消消火,哦对了,我把他们捆起来,就关在柴房里。”
话落,瞬间成灰,纪离笙啐了一声,“什么畜生!”
“他那话是激你的”,陈秋旭扯了扯江鹤唳雪白的发丝,见江鹤唳低头,有些不自然地瞳孔轻颤。
太近了。
“外面的火灭了有一段时间了,里头的火慢慢以席弘义为中心包围,说明不是席弘义自己放火寻死,而是有人在通道口纵火,又启动机关把席弘义困在这里打算灭口。他妻儿大概也是那人绑的。”
席弘义的书房,席弘义自己都打不开,只有一种可能,在建这个书房的时候,就有人暗做手脚。
那个人是谁呢,阴阳徐家擅风水八卦机关阵法,这一块儿都是徐吝的地盘。答案不言而喻。
此案牵扯甚大,阴阳徐家,道门首阳山,朝廷都在其中,甚至还有西方禅宗的影子。
他们便真的是为财吗?这就不得不让江鹤唳想到一种更可怕的可能。
他们靠着走私人口发财只是表面,有人在有目的地引导他们制造怨气。
女子天生阴气重,生前又被百般折辱磋磨,死后有很大几率化为厉鬼,然而在徐家镇却只碰到澜丫头那几个不算太凶的冤魂,这本身就极不正常,假山里白骨累累,一来是与魂魄对不上数,二来谁会在自家院子里弄一堆这东西呢?
除非他在供养什么极为邪恶的东西,而那东西多半在修诡道。
是误入邪门外道的修士?是已经亡故却不甘的鬼魂?
江鹤唳忽然想起一百一十七年前,玄门百家绕开对外宣称闭关的他,莫名其妙齐聚沧州,连询问都没有就直接判他徒弟以死刑。
席弘义的话如在耳边,振聋发聩,“杀人屠城!”
“十八座城池的百姓,一夜之间尽数融化!”
“是陈秋旭炼化了那三十万人!他早就不是人了!”
“这有当年留影的宝镜,一共有两块,禅宗那还有一块。”
“祖父请禅宗高僧开坛做法,就在沧州多留了几日,谁知竟横遭此祸!”
是禅宗,是禅宗用宝镜和那些留影,说服了玄门百家,斩妖除魔。
那么,是谁,炼化了三十万亡灵又嫁祸给他徒弟?
是谁,精通幻术。
一路走来,为什么处处都有幻术的影子。
是谁曾说过的,在他还小的时候,跟他说,总有一天,会向他们证明,幻术不是只能用来戏弄人的玩意儿。
师兄……
那年下山,你说,“雁行,你知不知道……”
你当年没说完的话,会是什么?
是……
我知不知道,你从未原谅过我的失礼吗?
是……
我知不知道,你后悔做我的家人,你从未把我当做家人吗?
还是……
我知不知道,你已是恨我入骨,恨我的到来夺走了你的一切。
……
“师兄,你是少宗主,雁行会尽心尽力辅佐你的。”
“好啊,你负责大权在握,我负责为你变戏法喝彩。”
……
年少时自以为是的拳拳之心真挚承诺,原来早就化作扎在故人心中难以拔除的刺。
“噗——”江鹤唳忽然大口吐血,一头栽了下去,纪离笙隔得有些远了没捞到,江鹤唳直直倒下去,风声遵从主人意志接过主人怀里的小孩,却任由自己的主人在地上滚了一圈。
“江雁行!”陈秋旭不管不顾地抓着剑刃,抓了一手血,“下去!我命令你下去!”
风声嗡鸣着,只立在半空不动,好像在说:下面有火,主人没事,主人让我保护你。
“手不疼吗?血呼刺啦的”,纪离笙向着江鹤唳飞去,“等雁行看见,非得教训你不可。”
他这样缓和着气氛,自己心里却突突直跳,这好好的,怎么又吐血又摔跤的。
那年与妖窟决战的时候,江鹤唳身付重伤还能带人御剑。
他说,“你可以永远相信剑客手里的三尺青锋。”
所以如今,这是怎么了呢?
纪离笙心慌意乱,手忙脚乱地落到地上,这火已经生了灵性,并不会烧到带有天道气息的江鹤唳,但江鹤唳的状态却不容乐观。
“雁行!雁行!”纪离笙一手握着他的手腕,刚探到他脉门就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已是不足之症,油尽灯枯之兆!
怎么会这样!只有月余寿数了!
“怎么样了?”陈秋旭狠狠瞪了风声一眼,“我不下去,你靠近一点。剑灵,我知道你听得见!”
风声只是在上空盘旋,并不靠近。
江鹤唳并没有昏过去,他只是有些晕眩,这会已经好些了,他甩开纪离笙的手,扶着墙站起来,轻笑,“别紧张,想东西入了神,一时没站稳,见笑了。”
“来,风声”,江鹤唳抬手灭了火,唤自己的剑过来,“吸了我家晚晚的血,作为交换,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要听他的知道吗?”
交代后事似的。
陈秋旭从剑上跳下来,风声回到鞘中。
“别骗我了……行吗?”
陈秋旭去拉江鹤唳的袖子,被江鹤唳避开,江鹤唳笑,“有血,脏。”
他低头看看自己满是鲜血的手,也笑,“我也脏,谁怕谁?”
他便拽住那袍子的一角,“就算真的是走神,可走个神会吐血吗”,他默了一会,苦笑,“还有多长时间?”
“一千年,一万年。”
“江雁行!”
“真的,我哪里敢骗大爷。”
我总听说六道有轮回,死后有地府。我总听说,一个人生前的功德可以换他死后留在人间长一点。
本座活了三百来年,总在行善积德。
够我换一千年,一千年,一直看着你。
我听说,一个人身上的业障多了,会下地狱受刑。
一万年,足够我帮你抵消那被人设计粘上的业障。
一万年,虽然看不到你,想着你,也总能熬过去。
就算我放弃飞升,以你的天赋也能成个半仙。
一万年后,等你半仙寿尽,我就和你一起投胎。
你问我还有多长时间?我不曾骗你。
是一千年,一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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