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妖道洗白路 第一章 师尊是个老狐狸（1）

徐家镇后头有座不大不小的荒山，那山说荒么，其实也未必，每逢清明或是中元便要好好地热闹上一整天，平日里却是冷清，到了晚上便更是鲜有人至。

好吧好吧，其实这就是坟山，是乱葬岗。

陈秋旭觉得自己很倒霉，死了就死了，做什么莫名其妙地又活过来，活了就活了，为什么偏偏在乱葬岗，还下这么大的雨，弄得他一身泥泞。

说实在的，乱葬岗也没什么不好接受的，可为什么他活过来的方式是借尸还魂，还是个破破烂烂的棺材板中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皱皮老干尸。。。

怎么说他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使人听之便闻风丧胆的妖道大魔头，沦落到这等田地属实是不大好看……

其实好不好看也没多大影响，他也不是那么肤浅在乎脸面和皮相的人，主要是这该死的尸体又僵又硬，害得他行动不便只能跳着走路！

最关键的，是那满山孤魂野鬼此时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好像他是什么佳肴珍羞似的，陈秋旭咽了口唾沫，转身就以最快的速度蹦跶起来。

笑话，一个两个还好说，这一群要怎么打？当他是江雁行那个变态吗？

人活一世最重要的就是识趣，还要有自知之明。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来日方长，大爷改天再跟你们比划！

“咳咳咳……”夜空中忽然划过一道冷白的流星，那流星落地却是一人并着一剑，那人才一落地便扶着剑不住咳嗽，活像御个剑就要了他的命似的，那半死不活的人对着飘了漫山遍野的鬼怪拱了拱手，很有礼貌道，“在下与诸位本无冤仇，只是你们要伤他，我却是不许。”

真他娘的会管闲事，陈秋旭心下鄙夷，就这么个病歪歪的样子，自保都是问题，谁罩着谁还不一定呢！陈秋旭懒得理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为了不狼狈淋雨就浪费真气的傻帽儿，本想趁此机会一走了之，可偏偏这人如此讲究的做派像极了江鹤唳，叫他不忍抛下这人就此离去。

“幸好，幸好你满头白发。”

不然我真会把你误认做他。

“得了吧病秧子，大爷哪能让你一个小辈逞能”，陈秋旭微眯眼睑，耸了耸肩道，“几个小鬼不知本大爷名号，还敢造次到你爷爷头上，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是谁！”

“大爷……咳咳咳”，江鹤唳面色古怪，好在背对着人没叫陈秋旭看出什么异样，他轻轻笑了一下，没有点破这死要面子虚张声势的小家伙，并指为剑操纵风声向前方急速掠过，同时回头对着那挤眉弄眼的皱皮老干尸温和道，“不劳大爷费心，小辈料理了就是——”

江鹤唳转过头的那一瞬间，陈秋旭觉得好像撞见了世界上最凶最厉的恶鬼，而那恶鬼却温柔地对着他笑，还管他叫大爷……

苍天啊！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可随即，他便反应过来，江鹤唳怎么会在这呢，一定是顺着那个讨厌的魂印找过来的，他过来是要杀了他的，好多好多年以前，江鹤唳就是这么亲口跟他说的。

陈秋旭狠狠哆嗦了一下，转身一蹦一蹦地想要立刻离开这里，可是风声转了一圈把漫山鬼魂清场后，便唰地一声抵在了他的眉心。

“大爷跑什么呢？”江鹤唳袖口掩面又轻轻咳了几声，“怎么说，小辈也是替大爷解决了点麻烦，大爷翻脸不认人就算了，怎么还把小辈当成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小辈…呵，别开玩笑了，您得是我祖宗。

“瞧您说的，徒儿的命不是早就握在您手中了？跑自然是跑不掉的，要打要杀随便您好了——”陈秋旭用舌尖舔了舔上嘴唇，两指并拢夹住剑刃，向后退了半步，“您总不会是特意来接我的对吧，名门正派，百家之首，我那嫉恶如仇的——师父大人？”

“好徒儿，猜得挺准”，江鹤唳召回风声，缓缓走到陈秋旭面前，仍旧是温温柔柔的语调。

陈秋旭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失落，果然么……

“为师就是专程来接你的。”

此话一出陈秋旭顿时蹬大了眼眸，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接我回去问话么？呵，问我没用，我只能告诉你，我什么都不知道。”

“嗯……是该好好问问……咳咳咳”，江鹤唳抬起手靠在唇边，借着咳嗽不动声色地抹去血迹，“问问你这个小孩，怎么这么无法无天…咳咳…也不知道是谁惯出来的…咳…”

“嗓子有病就别说话！”陈秋旭耳尖微微发红，“反正…反正不是你！”

“好，不是我，是某人自己惯的，嗯？”江鹤唳探手捏徒弟通红的耳垂，“某人要不要跟师父走啊？咳咳……总不好……咳……叫为师白白地……咳…”

陈秋旭一僵，这家伙怎么还动手动脚，他浑身发毛想也没想就挥手把某人的爪子给拍开。

那手松了他的耳垂，在他脸前顿了片刻，软绵绵地垂落。

这气氛……顿时就有点尴尬……陈秋旭摸了摸鼻头，故作镇定道，“欸，那什么，我还有事，您先回？”

“不妨事，为师替你办了不就好了么”，死了百年不问人间，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把人带走，好好调教。江鹤唳轻轻笑，一手搭在陈秋旭的肩膀，那力道确实是不容置疑的，“随我回去，没跟你商量。”

陈秋旭当即炸毛，挣扎道，“我真有事！哎！哎！你放开我！快放开！哎！江雁行你是有什么毛病？！”

空气默了半晌，江鹤唳扶袖轻咳，脸上笑意不减，“好，再叫一声，我就放开。”

陈秋旭想，他家师尊终于是被他给气疯了。别看他师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头指不定怎么盘算着把他大卸八块呢。

“不叫，毛病”，陈秋旭颇为硬气地偏过脑袋，又转回头偷偷摸摸地瞄了江鹤唳一眼，小声嘀咕道，“雨吟断了，我拿什么跟你走，你飞那么快，我两条腿怎么追得上你御剑……”

“左不过为师抱你便是”，江鹤唳轻笑了几声，笑着笑着又咳嗽起来，“好，不抱，别急眼了，走回去吧，一同散散步也好。”

“没急眼”，陈秋旭嘟着嘴，不情不愿道，“我哪敢跟您急眼啊，您跟我这么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同行，不怕被人家说闲话？”

“轰咔——”江鹤唳正要说些什么，天边却忽然划过一道宏大无比的暗紫雷霆，仿佛是在警示，亦或不如说……警告。

陈秋旭没有在意，今夜本就雷雨交加，纵然这雷霆怪了些，却也没放在心上，只对着江鹤唳挑衅般歪头一笑，“怎么？没话可说了？那——就此别过，道君大人？”

说着陈秋旭颇为嫌弃地扒拉开江鹤唳的手，便要跳走，谁知江鹤唳直接反手拽住了他的腰带。

“且慢……咳咳……咳……你总不好以这般模样出去见人……咳”，江鹤唳紧紧攥着腰带，轻笑，“你要是不想衣衫不整，就乖一点别动，为师把你的元神抽出来，再给你捏个肉身。”

“不要！”这衣衫褴褛的破干尸穿不穿衣服干系都不大吧？反正那衣裳全是泥沙还都风化了。陈秋旭有点闹脾气，这魂魄种了人家的印，这身体难道也要归人家吗？那他多没有面子啊……

“不用…不用麻烦了…”

“要还是不要你说了不算”，江鹤唳仍浅浅笑着，故意打趣某个小孩，“人都是我的，别扭什么？还不过来，等着为师过去请您？嗯？我的——大爷？”

“你！你说的是什么话？！发…发的是什么疯？！”陈秋旭瞪大了双眼，看着人一步一步接近自己，恨不能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耳根是越来越红，红得都有点发紫，“谁…谁是你的了，什…什么就你的了，你…你这人讲不讲道理！”

“道理都是我教的，怎么讲不也得听我的？”江鹤唳一边调笑着，一边手上不停动作，很快便塑造出一个精致小娃娃的模样。

“江雁行！我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用这么个鬼东西的！”无他，那小娃娃分明是照着他五六岁时的模样捏的，虽说这粉雕玉琢着实可爱，可是…可是他是个大人，是…是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啊！这…这像什么话？！

“好了，别闹，不过是掩人耳目，没有要看你笑话的意思”，江鹤唳直接把元神送进去，然后一把抄起陈秋旭腿弯，将人抱起来，“咳…为师身子不好…别这么拳打脚踢的，一会摔了有你哭鼻子的时候…咳咳…”

“我…我自己能走…”陈秋旭果然不再挣扎，只是声音闷闷的。

“这么点腿要走到什么时候？乖乖的有点小娃娃的样子，为师给你买糖葫芦吃”见人又开始乱动，江鹤唳无奈地摇了摇头，妥协道，“行行行，我的小祖宗快别动了，说着玩的怎么还当真了，现下时辰不早，为师…咳咳…找了家客栈…先住一晚…咳…”

“先买药吧……”陈秋旭两只手扒着江鹤唳胸口，蚊子般细声细气道。

“怎么…你受伤了？快让为师看看”，江鹤唳说着就探人腰带，却被陈秋旭伸手挡下。

“不是…哎呀，我也不是关心你！就是…就是你这咳得挺闹人的…赶紧找个厉害点的郎中好好治治吧…”

江鹤唳焦急的目光瞬间平静下来，染上丝丝欣慰笑意，倒是他关心则乱，他亲自捏的肉身能出什么问题，“不过是些许风寒，也咳不了几日了，你且多担待些。”

风寒，快登仙的人了会染上风寒？陈秋旭才不信这鬼话，他分明看到江鹤唳唇角未抹开的一缕极淡血色。

江雁行，你做了什么，是什么让你受伤至此？着急寻个客栈下榻，只怕是因为你的修为压不住伤势，连御剑都是勉强了罢？

你总是故作轻松，总是这样调笑着岔开话题，可你不说，我能看出一次，两次，还能次次看破么？若有朝一日因为你的沉默生出误会，彼时我又当如何？

可是，他不是同样如此吗？幸而，江鹤唳愿意宠着他，哪怕他是外人口中的妖道，江鹤唳也没站在他的对立面，甚至还寻了这么个……绝妙……的法子替他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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