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二十年。
入秋。
上半月。
十五日。
朱棣终于是来到了天津卫。
不怒自威,年过半百的男人。
哪怕是两鬓斑白,依然是龙行虎步。
哪有半点老态龙钟的样子?
沿路迎接的百姓们!
无不被朱棣的气势给震慑住。
天津卫的承宣布政使司衙门前。
文武百官。
太子、汉王、赵王、长孙。
早已经在这里等候许久。
一声“圣上到”!
君臣之礼,百官朝拜。
朱棣身着戎装甲胄。
苍老的岁月在他刀削般的坚毅面颊上留下了痕迹。
但炯炯有神的双瞳中,透着昂然的斗志。
一个饱经风霜,历经沙场的皇帝。
哒哒哒~!
高大的汗血宝马。
载着朱棣来到府衙前。
朱棣望着文武臣工,还有自己的儿孙们。
声音平静的说道:“都起来吧,这里都是自家人,我匆匆忙忙赶回来,还没喘口气,也不想休息了,你们都随我去到城头,去到码头,看看!看看我那不远万里来贺寿的侄孙!”
“陛下!不可啊!”
三杨之一的杨士奇。
第一个起身反对!
紧随其后就是一众文武百官们。
一个个也都强烈的反对!
“前线危险!”
“陛下,身居君国主宰,若是出事了?大明危矣!”
“不可,万万不可!”
“让臣先行一步,与那建文余党一斗!且问他,是要掀起天下大乱吗?”
神情激动的百官们。
丝毫没有注意到,朱棣眼中的自信和坚定。
朱棣早已经打定了主意!
这朱文奎,他是见定了!
瞧出老爷子神情里透露出决定的朱高炽,一把拽住想要阻拦的儿子朱瞻基,给了自己儿子一个眼神,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但却什么都说了!
聪明的朱瞻基,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抽身退了回来。
这时,就听朱棣朝着所有人,犹如虎啸龙吟的苍龙声,朗声道:“我大明文武百官,大明百姓们,这天下还是我汉家儿郎的天下!朕北伐,威震漠北,敌人不敢踏进长城一步!今日,朕要你们牢牢记住——日月山河还在,大明江山永存!”
……
天津卫的城墙上。
旌旗招展。
阴雨的天空。
才停住秋雨。
却也不见阳光。
昏暗的天空下。
一艘小船从那一艘恐怖的海上巨兽中驶来。
借着西洋的望远镜眺望着铁甲舰的朱棣。
还是被这浑身精铁黝黑明亮的怪物。
给深深的震撼到了!
郑和的大宝船也许比这铁甲舰大。
但绝对没有它坚固。
那舰上的铁炮。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如此巨大的炮口。
能发射出多么威力巨大的炮弹呀!
朱棣也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但身后的千军万马,依然也是给了他胆气。
更重要的一点,他是皇帝。
大明的永乐皇帝!
哪怕是建文亲临。
时代也不一样了。
如今已经是永乐二十年。
二十年都过去了,自己早已经不再惧怕建文的余波。
唯一忧虑的是自己这个侄孙到底为何而来!
真是送建文葬入皇陵吗?
一个锦衣卫来报!
“陛下,朱文奎到!”
“码头摆酒!”
“啊?爹,你要自己一个人去?”汉王第一个反对!
却不想朱棣无比镇定的坚持道:“只能我去!”
“万一!”
“没有万一,我死了,有你大哥,十几万大军在这儿!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怎么?怕老朱家的种,跟你们一样,都喜欢踹窝子?当年你们的爹我若是被建文稀里糊涂的弄死了,大明朝就不行了?不见得吧!这天底下哪有离开谁就不行的事呀!”
朱棣说着,也瞧着自己这个沉不住气的二子,略显失望!
朱棣不容拒绝的态度。
就是打算孤身一人,前往码头。
那里也已经摆上了一桌酒菜。
虽然距离码头不远就是城墙。
城墙上早已经架设满了大炮!
对着的就是那一桌酒席。
至于城墙下,那就是举着明长刀,严阵以待的一万边军铁骑。
还有来自于朵颜三卫的五千蒙古骑兵。
——随时一声令下发起冲锋!
海边的风声里都能听到战马低沉的嘶鸣声。
一盏茶时间。
当朱文奎从小船上走下来的时候。
老远就瞧见了那已经矗立在码头高处。
站在一桌酒席前等着自己,年过半百的男人。
永乐大帝!
明成祖朱棣!
“邓将军你在这儿等候。”
“是,殿下!”
一步步的走向码头。
踏上台阶。
没花多少时间。
当真的距离朱棣不到几十步之遥的时候。
身为建文之子的朱文奎。
与如今的永乐皇帝。
彼此端详着对方。
一时间久久不语。
直到朱文奎走到十步的距离。
朱棣望着也是孤身一人的朱文奎。
瞧见他不过是十六岁左右的样子。
一个舞象年纪的少年!
比瞻基还要小上许多的那一刻!
朱棣就好像看到了曾经那个意气风发,一样年少的大哥朱标。
还有那个曾经会喊自己四叔的——侄子!朱允炆!
一时间,万千情绪涌上心头。
握住腰间剑柄的右手也松了!
朱棣抬起了手!
朝着朱文奎招手,喊道:“孩子过来,让叔爷爷看看你!”
自古无情最是帝王家。
可没有人天生冷漠,不过是高处只容得下无情的帝王!
落座。
朱棣斟酒。
竟没有谈论任何军国大事,天下帝王之事。
只是为朱文奎夹菜和添饭。
询问家长里短。
当听到侄子朱允炆跌入大海身死。
侄孙朱文奎四岁被人所幸从海里面捞起来。
得救的那一刻!
哪怕是确认朱允炆已经死了,按道理朱棣应该高兴的时候。
朱棣却没有半点的喜悦!
苍老的容颜上又多了几许悲凉的沧桑。
肉眼可见的沉默!
许久!
朱棣喝了一杯酒后才说道:“孩子,这次出征的时候,我拉着你几个叔叔说过一些话,特别是你的堂哥朱瞻基,我告诉他‘如若你日后能见到建文,我又已经死了,你一定要好好待他。’,当然,孩子你可以不信,但叔爷还是要说!”
朱棣说完又一杯酒下肚,又接着说道:“你的贺寿诗写得好,好文采,跟你爷爷跟你爹一样,你是一个好孩子!我对不起你!但你要夺这天下——不行!”
朱文奎一直没说话。
从始至终自己都在听朱棣说话。
此时的朱棣不是那历史上的永乐皇帝。
而是一个有些絮叨的老头子。
更是自家亲戚里那个话多的老人家。
这一次朱文奎率先拿过酒壶。
为这一位叔爷倒了一杯!
朱棣神情有些动容!
眼里闪过了什么!
朱棣一饮而尽杯中的烈酒,注视着眼前的朱文奎,毫不犹豫的告诉侄孙,“叔爷现在哪怕死了,我也敢挺着胸膛下去面对列祖列宗,说上一声——永乐一生无愧大明!”
“无愧大明?”
“对!永乐一生犯过大错,也立过大功!有人骂我窃国贼,骂我穷兵黩武,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我永乐趴冰卧雪,宵衣旰食,二十多年来兢兢业业,就生怕丢了祖宗的江山!”
“但你做得还不够!”
“什么?不够?”
朱文奎神秘一笑!
从怀中取出了一幅折叠起来的画。
“叔爷过目,且看此图,这算是我送你的一个礼物吧!名唤——堪舆万国全图!”
《堪舆万国全图》!
正是后世最早的——世界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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