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钱塘 第三十九章 琴歌（二）

有一天，二人弹完琴，对完诗，吴汉月送给送钱传瓘一张请帖，邀请钱传瓘参加当天的家庭晚宴。

原来，吴汉月把认识钱传瓘的过程告诉了外公，外公说，钱公子离家在外督造战船那是为了我们老百姓啊，在宁波，我们是主人，人家钱公子就是客人，月儿，你去邀请钱公子来家里吃个饭，也让我们认识认识钱公子，外公说完这番话还朝吴汉月直眨眼睛，害得吴汉月脸色绯红了好一会儿。

钱传瓘爽快的答应参加。

何家位于宁波北仑，门口立着两个石狮子，非常气派，不愧为商界大佬，小小别院别有洞天。

钱传瓘走进院落，只见中直指挥使吴珂迎出门外，向钱传瓘拱手道：“有劳钱公子，钱公子请进。”

钱传瓘还礼：“吴将军也在？”

吴珂笑着答道：“钱公子今天来家里做客，我肯定不能缺席啊。”

房子很大，穿过曲折迂回的长廊，二人来到大厅，大厅正中坐着一位老者，年约六十出头，旁边坐着两位中年人，约莫四十岁上下。

钱传瓘走进大厅，吴珂将钱传瓘介绍给老者，钱传瓘急忙向老者行礼：“晚辈见过老人家，略备薄礼以表心意，这是东北千年人参，望老人家笑纳。”

老者急忙起身：“钱公子不要这么客气，请坐。”

家宴以老幼尊卑为序，大家坐定，老者就是吴珂岳父何老先生，也就是吴汉月外公，两位中年男人是老者的儿子。

何老先生用欣赏的目光打量钱传瓘说：“都说钱公子才识过人，剑星眉目、风采俊朗，今日一见，果然不凡，难怪我外孙女时常夸赞你。”

钱传瓘一边想着怎么不见吴姑娘呢，一边连忙起身回应老者：“老人家过奖了。”

这时，吴汉月娉娉袅袅的走进大厅。

见到钱传瓘福了福身：“见过钱公子。”

钱传瓘回礼：“见过吴姑娘。”

吴汉月对着老者道：“外公又在背后说我坏话了！”

何老先生看着外孙女意味深长的说：“我哪敢说你坏话啊，我是在夸钱公子时顺便也夸了你。”

何老先生又对钱传瓘说道：“我这个外孙女，有相貌、有文才，样样都好，就是有一点，喜欢黄老之学，都是受我的影响。”

钱传瓘说：“吴姑娘跟我说过，是受她外公影响才喜欢上的。”

何老先生：“是的，我喜欢看这方面书籍，她也看，就慢慢迷恋上了，怕她父母反对，就经常到我这里住一段时间，在家里没人的时候还偷偷穿道士服。”

吴汉月急忙说：“我只是穿穿而已，我可没想过要出家的。”

众人大笑。

吴珂说：“女孩子信这个教、那个术的说出去总不好听。”

钱传瓘说：“其实也没什么，中国先秦有诸子百家，儒家、道家、墨家、法家、兵家、纵横家、阴阳家等，这黄老学就是其中之一，黄是黄帝，老是老子，所以黄老学就是黄帝思想、老子学说，当初黄老学还成了汉朝初期的基本国策并由此开创了文景之治，黄老学核心是讲求清净、不争、无为、节俭，薄赋税、轻徭役、减刑罚，与民生息，我信奉佛教，佛教讲求与人为善、内心平静、众生平等，二者是没有冲突的。”

众人齐夸钱公子学识广博，性情宽仁。

何老先生对钱传瓘说:“钱公子肩负使命，辛苦为民，还应保重身体才是，如若不嫌弃，多来府上坐。”

钱传瓘表示感谢，又问：“我听吴姑娘说，令长公子去往日本的货船至今没有音信？”

何老先生：“是的，我们家世代做海上贸易，日本是新开辟的贸易航线，没想到去了快一年了，三条货船都杳无消息，有的说是遇到台风了，有的说是遇到海盗了，更多人说是被淮南舰船撞沉了。”

钱传瓘安慰说：“老人家先别担心，日本航线长，也许已经到了日本，因为淮南舰船拦截暂时停靠日本不回呢，我这次来宁波就是打造新的战船，如果成功了就会把淮南战船赶回长江，那时海上贸易就不会受到攻击了。”

何老先生说：“钱公子辛苦，造船还顺利吧，碰到什么困难没有。”

钱传瓘说：“其他问题都解决差不多了，但是如何提高逆流逆风船速还在讨论中，一时无策。”

何老先生看着两个儿子说：“一般大型货船都依靠动力航行，人工划桨没必要就都去掉了，但是战船不一样，战场上瞬息万变，船速和机动性特别重要，所以我建议保留部分划桨功能，关键时刻通过人工助力提高逆风船速。”

何老先生两个儿子也频频点头。

钱传瓘连忙回答道“多谢老人家给的建议，我们会回去考虑老人家的建议。”

夕阳西下，夜空寥廓，华灯初上，仆人在院子里和树上挂满了灯笼，夜晚的景色更加迷人，厅堂里几个人把酒言欢，气氛越来越融洽，一派祥和温馨的场景。

有空的时候，钱传瓘也陪吴汉月到宁波各地转转，爬爬山，划划船，有一次，二人在东钱湖划游船。

钱传瓘问吴汉月：“吴姑娘，你这么喜欢王维的诗，是不是因为信道，感觉到他的诗里有一种静谧和无为呢？”

吴汉月：“可以这样说吧，读他的诗能一瞬间让人安静下来。”

钱传瓘：“你看，这湖水多幽静、甜怡，我们不如对王维的诗吧。”

吴汉月：“好啊。”

钱传瓘：“吴姑娘先请。”

《辛夷坞》

吴汉月：木未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钱传瓘：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竹里馆》

吴汉月：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钱传瓘：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山中》

吴汉月：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

钱传瓘：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相思》

吴汉月：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钱传瓘：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吴汉月突然又吟诵一句：

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

钱传瓘当然知道这是孟浩然一首诗中一句。

钱传瓘也吟诵一句：

身外都无事，舟中只有琴。

吴汉月也知道这是白居易一首诗中一句。

二人相视一笑，钱传瓘满脸的柔情似水，吴汉月满眼的佳期如梦。

第二天一早，钱传瓘再去公园，吴汉月没来。

第三天一早，吴汉月还没有来。

钱传瓘怕吴姑娘出什么事，急忙赶到何家。

吴汉月外公见钱传瓘来了，笑着说：“我外孙女没事，她母亲身体有羕，她回杭州了，这是她给你留的一封信。”

信没抬头，也没落款。

这一世，君为梵音，我为青莲，几番轮回，几许华年。

这一世，君为明月，我为清泉，形影交汇，天赐良缘。

这一世，君为楼兰，我为琴歌，金戈铁马，柳岸桃花。

这一世，君为高山，我为天涯，吻子之眸，倾尽流霞。

这一刻，钱传瓘想马上回到吴姑娘身边向她表白：“山万重、水万重，你就是我一直在等着的那个人。”

一年后，第一批新式战舰下水，钱镠专门从杭州赶到宁波，亲自登上战舰参加试航，表示很满意。

钱镠对七子钱传瓘的表现大为赞赏。

钱传瓘回到杭州，迎娶吴珂的女儿吴汉月。

吴汉月成为钱传瓘第二位夫人，夫妻琴瑟和鸣，伉俪情深。

闲暇的时候，钱传瓘时常陪着吴汉月逛逛西湖，吟诵王维的诗句，探讨黄老之术，吴汉月居家不出门时喜欢穿道袍，钱传瓘见了也不怪之，反而与吴汉月开起玩笑：“夫人这是要在家里出家啊！”

吴汉月含笑答曰：“夫君不要见怪，我觉得穿道袍读老子是显示一种诚心和敬畏啊！”

钱传瓘袭吴越王位后，吴汉月被封为吴越国顺德夫人。

公元941年（后晋天福六年），钱传瓘因后宫失火意外去世，吴汉月悲痛不已，写下一首悼亡诗：

荏苒春夏秋，岁月如玉珠。

恍然似君语，鸳鸯伴飞休。

吴汉月薨于公元952年六月，谥号恭懿夫人。

史书记载：恭懿夫人幼而婉淑，懂诗文，善胡琴，性慈惠而节俭，颇尚黄老学，居家常披道士服，衣服不奢华，仅为丝绢而已。每每听到吴越王决断政事，有人受重刑，恭懿夫人常宽仁以待之。有将士异地任职，举家迁徙，道路艰难，恭懿夫人会多加鼓励、嘉勉、劝慰，有犯错误者多当面指其过失，绝不背后乱说，故恭懿夫人一辈子不骄、不躁、平和、清净、节俭，这和她笃信黄老学有很大关系。

吴汉月共为钱传瓘生三子，长子钱俶是吴越国最后一任国王钱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