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滩的爱情 第七十九章

学校的两个知情老师来找钱眼：

“钱大爷，书记说过，谁表现好，工作积极认真，招工招干上大学就先推荐谁，你天天都在听课，你天天都把我们看在眼里，我们工作很认真，对吧？比别人干得更好，对吧？现在我们有机会了，你得帮我们使劲。”

那两知青说，

“攀枝花钢铁厂要来招工，上面我们自己搞定，生产队大队这一环，你和书记要帮我们。”

钱眼赶紧去找了书记，没有听说要招工呀，书记当时就去问了公社，公社干部都不知道有这回事情，但是半个月后，果然钢厂来招工了。

这事在全公社几十个知青中激起了不小的波澜，谁都想早点回城，再者这是国营大型厂，进去了就是铁饭碗，就高人一等，谁也不愿意错过机会呀。

那两知青又带着家人找到了书记，书记说：

“我说的话肯定算数，不过，公社那一关，我帮不了。”

那两知青和家人非常肯定地说，剩下的事情，他们自己搞定。他们的自信让钱眼和书记都暗暗惊心。两个月后，两个知青果然招工走了。

走的那天，两个知青还请大家吃了顿饭，肉是镇子上买的，饭菜是知青的家人弄的，饭还没有吃完，刘老师的女儿就把钱眼叫到一边，气冲冲地问道：

“为什么没有推荐我？”

钱眼有些吃惊，孩子呀，人家是比你认真比你干得好呀，书记是当众这样说的，推荐你，能够服众吗？你叫书记怎么做人？再说，我们也只是推荐，事情能不能成，是上面说了算，你能够搞定上面吗？钱眼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却一个字说不出来。

那孩子最后道：

“这次就算了，算我让了，下次再不推荐我，我绝对给你们闹翻。”

钱眼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机会也很快来了，大概半年后，县上要从知青中选派二三十人去省上的师范学院培训，学制是两年，毕业后回各公社当乡村教师，钱眼专门找了书记：

“老书记呀，我知道会让你为难。”

钱眼觉得自己一辈子说话没有这么难过。回来的时候，钱眼对刘老师女儿说了，

“这次推荐你了。”

钱眼觉得这孩子会高兴的，没有想到那孩子竟给了钱眼当头一棒：

“你以为你还帮了我的忙，是不是？我还应该感激你，是不是？有病呀，大家拼死拼活就是想离开农村，结果读完了后还要回到农村，你去问问他们，他们有谁愿意去？人家都不要的机会，你把我推荐出去了，当我好欺负呀？这种学，你也让我去上？你知不知道我要读什么学校？真正的大学。”

钱眼那一时刻人都傻了。后来钱眼也问了其他知青，是没有人愿意要这个机会。钱眼很沮丧。

“钱大哥，你何必操这个心。”

柳叶子就劝钱眼，钱眼说自己就是想为刘老师做点事，像他们那个家，如果这孩子能够早点出来工作，挣钱补贴点家用，肯定是再好不过了。

“哎……”钱眼长长地叹了口气。“只是她不这样想或者是她想不到呀。”

柳叶子也跟着钱眼叹气不已。说，

“旁人怎么操心也没有用呀，”

两人聊了一会儿后，柳叶子转移了话题说：

“钱大哥，我听天儿说你有意让他去当兵？”钱眼点点头，

“天儿说镇子上到处都贴满了征兵的告示，公社的广播也在播。”

柳叶子说，“天儿这里也刚好毕业了，你……?”

钱眼说自己知道这个事情，也问过书记，是西藏军区来招兵。钱眼闷了一会儿说，

“太艰苦了，我心痛天儿。”

柳叶子点点头，“那就没有必要了，我们天儿……”柳叶子打住了，因为她说的是我们，以前她从来没有这样说过。钱眼没有注意这些细节，柳叶子的问话，让钱眼倒是很认真地想了几天，也许这些没有人愿意去的地方恰恰就是个机会呢？条件肯定艰苦，甚至有生命危险，前些年二大队有个在西藏当兵的，据说遇到雪崩死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尸体，这些事是有的，不过也许在这样的环境里，天儿出头的机会还多一些。

钱眼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找钱天谈了一次，那天他们父子两爬到了学校后面的山上，那里是大队的果园，往远处看，那是严家滩水库：

“天儿，你记得爸爸跟你说过的话吗？”钱眼问，

“农村人要改变命运，只有两条路可走……”钱天接着说：

“一是嫁人，二是当兵。”

钱眼赞赏地看了儿子一眼，这孩子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已经比他高出一大截了。

“还有第三条路：考大学。这是认识刘老师之后我才知道的。不过，这条路现在不行了。”

钱天说：“我知道，没有高考了。”钱眼点点头，这孩子聪明反映快呀。

“天儿，开头的时候，爸一直有担心，你毕竟是前家的独子，爸也担心你会有什么意外，所以下不了决心。但这些天，爸反复想了一下，你毕业了，回到农村务农，能够怎么样呢？大不了重复爸的人生，这是爸不愿意的，爸也相信你不甘心，眼下就有个机会。”

钱天说：“爸，我知道，我不怕苦，我也不会有事的。”

钱眼不说了，自己要说的话恐怕这儿子是全明白的。有这个，我不该担心，儿子大了，他能够照顾自己。钱眼带着钱天去找了一下书记，书记当时说：

“老钱呀，你们都想好了？很多人都不愿意去哟。”钱眼说知道知道，书记又说，“二大队那个事你也知道？”钱眼说，

“知道的，知道的。”

书记没有再说什么。就说：“你们真好想了，我们这里推荐什么的，当然没有问题。不过人家要不要你，还要看你的身体条件等等。”

钱天的身体条件是一流的，体检很顺利，政审也很顺利，钱眼家几代都是农民，根红苗正，没有任何问题，后来和招兵的面谈后，招兵的对钱天很有好感，说想不到他还有那么好的文化，我们的部队很欢迎你这样的人啊。这基本上就是要定了，

钱天大概在家等了一个把月，后来就正式入伍了，离开家的前两天，钱眼喊钱天去矿上：

“跟你妈妈大姐四妹子道个别吧，”钱眼说，“你妈妈肯定会哭，也肯定会骂我的。”

钱天说，“爸我知道怎么跟妈说。”

送行的那天，钱天戴着大红花，站在解放牌车上，街上是锣鼓喧天，一片喜庆，全县招的新兵都来了，大家集中在车站送行，这场面让钱眼想到多年前，在车站找二妹子那一幕，不过心境不大一样，那一天钱眼流泪了，柳叶子也流泪了。

坐上车后，看信的钱天也流泪了——那是钱眼的信——你上车后看。信很简单：

“天儿，爸只读过小学三年级，爸不能够给你写很长的信，尽管爸要说的话有太多太多。好在天儿你懂事，你也长大了，你知道爸要说什么，爸现在只想跟你说两点，一，爸一直都在努力，但很多时候都主宰不了自己和家人的命运，希望你这一代可以好一些。二，将来你如果能够有点出息的话，一定要照顾好这个家，特别是照顾好你二姐和六妈。你一定要珍惜自己。昊儿，当爸生病在床，你一个人支撑这个家的时候，爸就知道，爸能够信赖你，父xxx年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