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滩的爱情 第六十五章

钱眼很罕见地去住了招待所，休息了一个晚上。感觉好了不少。

一早三人也和城里的人，各公社来的人一样，拥挤在大街小巷看热闹的人们中，也跟着人流——他们几乎是被推着走的，跟着人流追着囚车到了县城唯一的体育场——东门体育场。

开完会，最热闹的是追着行刑的车穿过大街小巷，最后是到刑场——洞砍下面的一大片荒地——穿城而过的金鹅河在洞砍那里形成一个很大的瀑布，千百年来的冲刷，在下面出现了几平方公里的浅滩，那里长满野草，乱石林立，白天都少有人去。

据说从很早的时候开始，至少从满清的时候开始，被杀头的犯人都会暴尸在此，长年累月下来，野草丛中全是尸骨，胆子很大的人也不敢去。

今天却不一样，人们全都会聚到了这荒地。

正中央跪着几个犯人，身后插一个字牌，在这几个即将被枪毙的犯人身后是今天判了刑的几十个犯人，他们是来陪杀的，让他们看看，大概是为了杀鸡儆猴，当然这里面肯定是有二妹子的，只是隔得这么远，这些犯人穿得又完全一样，谁也认不出呀。

不过有个人他们是认出来了的，在枪毙他前，他被验明正身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他——那个卫司令，那恶魔竟然在笑，他的眼睛竟然像在搜索什么的样子。

钱眼拉了一把柳叶子，因为柳叶子几乎是下意识地缩小自己，隔了差不多有两百米，柳叶子还是有些打颤，钱眼拉着柳叶子。

“大家让一下，让一下。”

有人就给他们让了点，他们就往前面，但有人也不大高兴，

“凭什么给你让？”

大家都想看清楚点，钱眼就盯着那人说：

“那个犯人是我抓到的，我要让他死前看到我。”

钱眼的口气和表情完全不容置疑，大家竟然真的让他们站到了前面，钱眼举起了手，也让柳叶子和钱眼举起了手。

“柳妈，我们就是要告诉那个家伙，是我们把他送上了西天，他再也别想伤害任何人了。”

在钱眼的鼓励下，柳叶子和钱眼都把手举得更高了点。

大概是他们的举动太打眼吧，犯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来，那卫司令脸上的笑僵硬了，在他死前他应该是看到了人丛中的钱眼他们。

枪声响了，一连三声，那歹徒歪倒在了地上，钱眼，柳叶子，钱天脸上都有泪水。

从县城回来后，钱眼好些天都情绪低落，柳叶子也看了出来，

比如说，钱眼从来就没有出现过拿起工具却不知道干什么的情况，但这种情况现在出现了，钱眼对手上要做的事，全无兴趣。

队长来告诉钱眼，上面安排的知识青年快来了，要钱眼和柳叶子加紧点。

钱眼也仅仅是口头应承着，手上却一点没有利索起来。

“钱大哥，”

柳叶子知道钱眼还想着二妹子，心里一直难受着，

“钱大哥，”

钱眼连喊两声，钱眼才醒悟过来，

“钱眼大哥，你歇息两天吧。”

钱眼把手上的工具放在地上，想了一下。

“柳妈，陪我走走吧。”

柳叶子拿过钱眼的拐杖，递给钱眼，两人往对面的坡上走去，他们的目力所及，没有看到人出工，这片天地就他们两个人，钱眼把拐杖横在地上，和柳叶子一人坐了一根拐杖，

“我几乎天天都做梦，”沉默了好一阵，钱眼说，

“我总是梦到二妹子在哭，我知道二妹子很坚强，她有很强大的精神力量，可，我还是梦到她在哭。”钱眼流泪了，

“我只恨自己不能替她坐牢，我恨不得自己少活十年，我的二妹子呀。”钱眼哭出了声，

“我的二妹子呀！”钱眼哭相很难看，眼泪鼻涕一起飞，他整个人都在缩小。

“柳妈，我帮不上二妹子呀，我帮不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