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滩的爱情 第二十六章

钱眼是晚上上的路，也可能是习惯，他这些年逃荒，统统都是晚上走的。

他觉得这样不打眼，可能安全点，顺利点。

可这次不同，他前半夜还顺利，路上没有人，走到后半夜的时候，越来越靠近县城的时候，路上有了脚步声。钱眼当然不怕什么，可明显地，人家倒怕起来他来，那脚步声临近时，就躲到一边的地里了。

钱眼后来干脆就先咳嗽几声，提醒对方自己也是夜行人，这样大家擦身而过的时候，也就没有那么多担心的。走了几里后，钱眼发现只有自己往城里方向去，大多的人是往外走的。

钱眼就试着问一下对方：

“同志，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开头人家也不理他，后来有人也回答他，

“从城里来。”，人家也奇怪，

“你还去城里呀？”

“是呀，怎么了？”

人家就非常奇怪。

“大家都想方设法往外走，谁还进城去？”

钱眼想尽量多了解情况，但人家也没有给他说什么。不过既然那么多人拼命想出城，那多少说明城里并不安全，二妹子不管怎样是处在危险之中。必须要去见到二妹子。

钱眼加快了脚步，在天快亮的时候，他已经接近了县城。

在这里，他遇到了盘查，所有进城的路口都设了卡，这路卡有用沙包垒起来的，更多是门板桌椅石头之类。守卡的当然都是年轻人，戴着红袖章，手上有木棒，钢钎等。但没有看到有人拿枪，

这些人盘问上也很奇怪。

先让你背一段毛主席语录，背得出来就容易了，背不出来，就要受教育了。当场教你背，背出来了，再问干什么，是哪里人，进城干什么之类的。

还有最重要的是要你当场发誓，拥护xxx派。

钱眼注意到，进出城的人都不多，进城的几乎就他一个。

钱眼会的毛主席语录很少，不过他想二妹子能够背的领袖诗词，自己不是都能够背吗？这领袖诗词肯定应该算领袖语录吧，说不定还更高级，所以当人家问他的时候，钱眼就背了一首《沁园春长沙》。

他这一背，把几个守卡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同志，你还会背吗？”

钱眼一连背了五首，守卡的对他很有好感，

“同志，你不错，加入我们的队伍吧，我们的队伍需要你这样的人。”

守卡的一个领导似的人说道，没有问钱眼任何话，那人就写了一个条子，交给两个手下，“你，”那人指指钱眼，“跟着他们去报到。”

钱眼愣了，我前不久还是反革命，现在就这么简单，成了革命的了？我也就这么简单加入了革命组织？

没等钱眼想明白，两个红袖章就一前一后带着钱眼进城，街道上几乎看不见人，偌大的一个县城好像成了空城。有些怪异，而且他们走的全是弯来拐去的小巷，正街上没有多远，就设了路障，就有人在盘查。

“跟紧点哈，走错了路，你会被人家当成反革命，当成特务给抓起来的。”两人提醒钱眼，这多少让人有些紧张了。一路上，他们还碰到了几次纠察队，

“干什么的？站住！”

纠察队的人很凶，狠狠地打量着钱眼，那样子就像钱眼是个间谍似的，只是在看了条子后，纠察队的人才和颜悦色点，

“去吧，快带他去。”

钱眼被带到了一中，这里是二妹子读书的学校，他来过几次。此时，学校当然是人去楼空，很安静，这里原本该是书声琅琅的，此刻却安静异常。钱眼被带到了食堂，这里有二三十人在忙，也有些人在进进出出。钱眼一进来，就被安排烧火做饭，人家也不管你会不会，反正安排了，你就得做。钱眼一下就明白了，自己根本不是参加了什么革命组织，自己是被拉了民夫——人家才不管你要干什么，有没有急事什么的。钱眼有些后悔，自己被套在这里了，还怎么找二妹子呢？不过，就算自己是自由的，进了城，看刚才进城的样子，自己恐怕也不能够随意打听二妹子的情况，恐怕也难自由行动。哎，下一步怎么办？钱眼犯了难。

食堂的工作几乎是从早忙到晚，很难有歇息的时候。钱眼是个农民，但也被这连轴转的工作给累得够呛。钱眼从每天用的米和面的数量默算了一下，每天他们至少要为几百人准备吃的，而且经常是半夜突然就被叫起来烧火做饭。仅仅才两天，钱眼就有些受不了，关键是他急，这样子就成苦力了，自己可不是来当苦力的，自己是来找二妹子的，怎么办呢？

钱眼试着和周围的人打打招呼，也许能够了解一些情况。完全没有想到，没有人愿意和他搭话，尽管钱眼很谦卑很恭敬，人家就当没有听到，这里的人太奇怪了。

那天和面的时候，终于有人跟他说话，

“你不要老想跟人交流。”那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这里的人都防着别人的。”

那人没有看他，说完就挪到旁边烧火去了。钱眼愣了，防着人？我是个农民，我谁也不认识，防我干什么？钱眼想找机会和眼镜交流，但那眼镜很明显是在躲他。但钱眼必须接近这个人，只有这个人和他说话，得从他哪里得到一些信息。

钱眼暗暗观察，当眼镜上厕所的时候，钱眼跟了上去，眼镜叹了口气：

“哎，我就不该理你，”眼镜要钱眼看到外面，有任何人进来，谈话马上停止。钱眼原本不怎么紧张，眼镜这样的小心谨慎使他也有点紧张了。

“问吧，你想知道什么？”钱眼什么都想知道，被这样一问，倒一下子不知道先问什么了。

“不要浪费时间，”眼镜说，“还是我来提问吧，你是什么罪名进来的？”

“我没有罪名呀，”钱眼当然不能够说自己被批斗过，只说自己有事进城，就被两个红袖章给带到这里来了。眼镜又叹了口气，

你进城干什么？人家都千方百计出去，你进城干什么？不是自投罗网吗？”

钱眼说：“是呀，是跟自己找麻烦，”

眼顺着眼镜说道，眼镜说，他们这里的人都被批斗过，在这里相当于是劳动改造。钱眼一惊，那我不就是犯人吗？眼镜说这里的人来自于各单位，有机关的，有学校的，有医院的，实际上有些人以前也认识。但到这里后都装不认识。

“为什么？”

“怕打小报告呀。”钱眼第一次听说小报告这个词，“小报告？”

“就是告密。每个人都在监视着别人，都想告密立功，来让自己的处境好一点，所以，我提醒你不要试图和别人交流，和任何人交流，不管说的是什么，都可能被告密。都可能给自己也给别人带来麻烦。”我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