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烫 第一章：相府初醒

雨，淅淅沥沥的轻打在屋檐，退去了清晨的薄雾，院内繁多的植物初初显现。

雕花木窗被推开半扇，一位玄衣素裹、古铜肤色的青年男子微微蹙眉站在窗边，凝望着不远处被一圈人包裹严实的院落。

房中另两位身着战衣、年岁稍长的男人，正围着一张长桌谈论得起劲儿。长桌上铺着一张泛黄的皮质卷轴。他们指着卷轴标记的各处挨个分析，两指尖忽然落在了一个名为“暝城”的地名上，停下了论声。

“少将军，这暝城...怎么还给标上了？”其中一个留着络腮胡子、身形魁梧的男人唤了声窗边的人。

秦孝川舒展眉头回身走近，看了眼这个被标上了红色小三角的地方，问：“你可知顾尧是何人？”

络腮胡子一懵，盯了眼身旁另个稍瘦的男人，那男人爽朗一笑接道：“封国精卫，最年轻的镇旗统领嘛！”

络腮胡子又是一愣：“这人很厉害？”

稍瘦的男人拖着腮帮子点着头：“封国精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能文能武，还能统领几万镇旗军，确实挺厉害。”

络腮胡子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可那...与暝城又有什么干系？”

秦孝川收回只手背在身后，“暗线来报他是暝城城主屠战敖，最得意的关门弟子。”

络腮胡子惊讶的瞪大了眼，“屠战敖还有徒弟？暝城不是一个巫蛊门派吗？怎么又跟精卫扯上干系了？”

稍瘦的男人很快收起惊色，若有所思：“以前只知北国、苍国有江湖门派涉政。现如今加上个封国...这局势恐对我南国不利啊。”

络腮胡子听到此话有些不满，“我们不也有几大门派吗，拉几个进朝廷不就是了？”

稍瘦男人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杨副将说得倒是轻巧。”他掰着手指细数，“无名谷、十八宫、水墨轩这三大门派，哪个是善茬，哪个是能任由你差遣摆布的？”

“可...”杨副将一时语塞。

男人瞧他接不上话，又道：“虽说我南国江湖门派众多，但规模甚小、势力散乱，且毫无聚合之力。若是遇战，怕是拿不出江湖定国的气势来。”

秦孝川眼色骤冷：“刘参将慎言，何来江湖定国一说？”

刘参将意识到自己言行有失，立马恭敬欠身：“是属下妄言，请少将军责罚。”

秦孝川正抬手示意作罢，房间的门毫无征兆的被推开，一个小丫头不顾礼仪、忙里忙慌的朝秦孝川奔过来，“表少爷！表少爷！大小姐醒了！”

秦孝川忽的展颜，来不及交代和备伞便冲出了房门。只留下两个中年男人愣在房间里面面相觑。

两个院子相隔不远，中间只一条石板路，于他而言又像是甚远的距离，他顾不及两个院外对他行礼的护卫，匆匆踏过石板路，弯弯绕绕的寻去了内院。双手护在额前、跟在他身后的小丫头完全追不上他的脚步。

不远处的拱门下一位青衣女子手提个小木箱，撑着把油纸伞。清素的眉眼中含着笑意又不像在笑，在细雨里驻足的一瞬恍若仙物般存在得不太真切。她刚巧碰到了这一幕，不知怎么的就这么静静看着秦孝川从左边的院子出来，又冲进了右边的院子里。

奔走到内院的房门前，秦孝川才缓下脚步，拍了拍身上的水，轻推开了门。

房外含苞待放的梨树充斥了整个院落，屋内却是清净空幽的另番景象。没有隔断和遮挡物，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底。

见床上的被褥动了动，秦孝川撩开入门的纱帘问：“醒了？”女子想要起身探头来看，又使不上力气。

秦孝川大迈几步，加速走到她身边又问：“想起身？”

女子灵动的双眼睁得老大，像在看个陌生人。

察觉了她异样的眼神，秦孝川坐到床边小心将她扶起：“婵兮？”

曲婵兮疑惑着，小声跟着他念：“婵、兮？”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她震惊的用双手捂上了嘴，刚捂上又是一惊，又将双手移到自己眼前，正反翻看了几次，“什么情况？”

叩门声响起，秦孝川应声后，门咯吱一下被推开，绵延的药香随之而来。

门外的青衣女子收好伞将其倚放在门边缓步走近，微欠身：“少将军有礼。”

秦孝川有些不好意思，起身回礼：“君姑娘不必如此，这边请。”抬手示意把她请到了床边。

曲婵兮看到来人眼睛瞪得更大，惊呼：“君君！？”

何品君放箱子的手顿了顿，微微错愕的看了看床上的人：“曲姑娘方才...唤我什么？”

曲婵兮支支吾吾的不知该怎么答。只那一瞬，何品君仿佛从她眼中看到了别的什么。

她摆摆头迅速打消了那个念头，假装无事的笑了笑：“我与曲姑娘不过一面之缘，以为姑娘已然忘记了。”她拿出备好的药材，继续准备着换药的物品。

曲婵兮呆呆看了她一会儿，再扫视过房内的一切，不可置信的愣在一旁。“不是吧？”

秦孝川收回落在曲婵兮身上的视线，眉头浅锁：“舍妹这病君姑娘前些年也瞧过，想必也知一二，她似乎又忘了些事儿，烦请君姑娘再多留些时日...”

何品君微微颔首，“少将军客气了。”

“那在下先去吩咐准备些吃食，这里就有劳君姑娘了。”说罢，秦孝川看了眼曲婵兮又匆匆离开房间。

待他走后，曲婵兮脖子上的布条被何品君一圈圈拆下来，她好奇的用手摸了下，结果疼得“嘶~”叫了声。

“别碰！”听到何品君的轻声呵斥，曲婵兮就像个做错事的孩童般乖巧的将双手叠合放好。

不知怎么的何品君竟被她这动作逗笑，“还真有些像...”她低语着，曲婵兮没有听清她说的，疑问的“嗯”了一声，何品君没有作答，只将做好的药包贴在了她的脖子上，又一圈圈的为她缠好。

“曲姑娘这伤还真是新奇，这都半月有余了，还如新伤一般。”字里行间虽无疑问之意，曲婵兮却从中听出了些许试探的意味。

何品君见她不答，眉目轻挑道：“这药是加重了不少，伤口却仍是愈合缓慢，虽说这药里我参了些麻沸散可暂且止痛，但却治标不治本。”

“可这伤口不愈合，这身体就难有起色。若曲姑娘病痛不见起色，少将军就难以重整精神。身为宣城守将，若心神不定便会危及城中治安，曲姑娘可知其轻重？”何品君面不改色紧盯着曲婵兮，像是想从她的神情中找出一丝破绽，“所以曲姑娘确实不知，当日是何人将你推入河中，何人将你救起，又是何人将你咬伤咯？”

“人、人咬的！？”曲婵兮一脸愕然的指着自己的脖子问。

若真是伪装，那此时的曲婵兮确实演得太好，好到何品君找不到任何破绽。

何品君松了松审视之意，安抚她：“罢了，待曲姑娘伤好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