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中原 第三十二章：困孤城魏王身死（五）

“轰……哗哗哗……”童泽在几名亲兵陪同下看着大水源源不断地自四面八方涌入大梁城，他所站之处隐约能看见城里有大量攒动的黑点，那些，是来回奔忙着治水的人们。

“来人！”

“在！童将军！”

“派人前去劝降！”

“是！！！”

大水已淹城数日，这数日间大梁城因水患已产生不少死伤，童泽知道战场之上讲不得仁慈，但还是希望给他们一条活路，在大水攻势之下，魏军应该士气大跌，战意骤降了，若此刻愿降，后面就可以少受些苦难了，秦军就可以动手将决了堤堵住了！

“哒哒哒……城上魏军……”

“嗖嗖嗖……”

童泽的使者策马赶至城下，方才说出半句话，便被城头射来的箭矢击退，可见魏军全无沟通之意。

“童将军……”

“唉，无妨，你没受伤就好，既然魏军不愿沟通，那本将也就不再自作多情了！传令！继续开凿水道，再多灌些水进去！”

“是！！！将军有令……将军有令……”

“一，二。砸！”“一，二，砸！”

童泽一声令下，众秦军便加快了开凿水道的速度，经过秦军一番折腾，涌入大梁城的水愈加多了。

“呼呼呼……”风儿迎面吹来，吹动童泽的帽缨，他就那么远眺着城内，沉默了许久，之后，他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回去帅帐，他离开之前唤来大梁城最前线的几名将军，再三强调了些注意事项，以免秦军士卒也被卷入洪水之中，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将士们！！！坚持住！！！动起来！！！堵住！！！堵住！！！”魏相上官马箭已不知几日未曾好好歇息，嗓子都已喊哑，双眼充血，眼周黯黑，疲倦至极的他此时仍身处第一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一己之力指挥全局。

“快！！！快！！！堵住！！！堵住……”喊着喊着，上官马箭突觉不适，声音越来越轻，随即眼前一黑，身体一软，前倾倒下，失去了意识。

“丞相！丞相！！！丞相……”周遭士卒见状，一边呼唤着他一边跑上来搀扶他，“还有鼻息！大夫！大夫！快抬丞相去寻大夫！！！快！！！快！！！”上官马箭终因连日操劳而累倒，好在送医及时，经过救治之后，生命没有大碍。

“爱卿……爱卿……”上官马箭意识迷糊间隐约听见魏王的呼唤，那呼唤声从轻到响，从远及近，越听越是真切。

“王……王上……王上！王上！！！”上官马箭拼了命地想抬起手，想睁开眼，可身体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没有一点反应，“王上……王上！王上！！！”

“王上……王上！您看丞相的手指，好像动了……”太监总管低着头立在魏王假身旁，魏王假则坐在床前，看着并轻声呼唤了会儿上官马箭，可他却始终没有回应，魏王假多少有些失望，本想着就这么再坐会儿就回去了。

听言，魏王假立即转过头看向床榻上的上官马箭，他的视线死死地盯着上官马箭的手，“确实在动！确实在动！丞相！丞相！”魏王假难掩愉悦之情，当即伸手去扶，在他的手扶上上官马箭的手的时候，他终于有所反应了！

上官马箭的手指开始用力弯曲，试图去握紧魏王假的手，他的嘴唇开始上下张合，张合之间，隐约可以听见些什么声音，那声音从小到听不见至能听清些至能听得清楚，“王上……王上！王上！！！”

“丞相！孤就在这儿！孤，就在这儿……”魏王假闻言，不由得泪流满面，握着丞相的手，不由得开始颤抖，声音也不由得开始颤动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王上……微臣有罪，微臣，微臣，无能，未能，未能治理好……大梁水患，微臣……对不起王上，您的，信任……恕，微臣，无礼……不能……不能起身请罪……微臣……微臣……”上官马箭苏醒之时第一眼就见着了魏王假，不由得瞳孔一震，他想起身，却起不来，只能微微挪动，他遂尽力张开嘴，尽力完整地说出话语，他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请罪之言，言语之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丞相……丞相！！！”魏王假紧紧地握着上官马箭的手，带着哭腔，带着颤抖，带着一丝沙哑，“丞相，无罪！无罪！丞相！你已尽力而为了啊！罪不在你！罪，在孤……”

“王上……”上官马箭艰难地侧过身子去扶魏王假的手，“王上，您……”

“丞相，丞相！好好躺着，不要乱动！太医说了，你这是积劳成疾，好好歇息一段时间才行！孤，罪在将一切重任都置于你的肩上，罪在未能亲自领军征伐、守卫国都！丞相！你就好好歇息，接下来，都交予孤吧！放心吧，孤不会胡乱作为，不会乱下命令，孤会等着你，待你痊愈之后，再来协助孤抵抗强敌吧！！！”

“是……是……王上……臣，臣，领命，谢恩！谢恩……”上官马箭言毕，又一次脱了力，他躺在床榻之上，缓缓地闭上眼睡了过去，见状，魏王假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耳语，道别。

“王上！！！王上来了！！！王上来了！！！”身处混杂着各种脏东西的洪水之中，身心疲惫，机械式地做着各种治水动作的士卒看到魏王假亲临一线，当即欢呼雀跃起来，士气为之一振。

“将士们！！！孤与汝等同在！！！大梁！绝不会破！大魏！绝不会亡！！！将士们！！！扛过这一道难关！前途无限光明！！！”

“是！！！王上万岁！大魏万岁！王上万岁！大魏万岁！王上万岁……大魏万岁……”

上官马箭倒下之后，魏王假亲自接过他的指挥权，亲临一线指挥，不过说是指挥，实际上更多的只是鼓舞作用，魏王假虽读过兵法，却未曾领军，所以现场指挥基本上都是靠着各级将领的，他只是待在最前线，下些简单的、不会影响什么的命令。

魏王假至于一线后，一边监督着治水，一边批阅着奏折，处理各种事务，他相比上官马箭更加繁忙，但却没有他那么操劳，毕竟魏王假不需要真的亲自下地和士卒一起治水。

与此同时，黄河防线封丘段上，魏膏所率魏军已与汉水石所率秦军交兵数日，虽说人数上多于秦军，士气上，战意上，战力上亦相差无几，却至今未能突破防线，被秦军死死地堵着。

期间，魏膏与汉水石在乱军之中交手过数次，其中大多数交手中魏膏都是被压着打的，只有少数几次他成功地压制住了汉水石，更有一次险些击杀汉水石，却因咳血力衰，而不得不撤退。

“咳咳咳……咳咳咳……”魏军阵中临时营寨的帅帐内，魏膏打发走众人，独自坐在其中，尽情地咳着，自此次战事以来，他咳嗽的频率、强度、难受度，都越来越强，看着手中帕子上沾染着的血，他明白，自己的身体一日差过一日，恐将命不久矣……

“大将军！大将军！”

“进来？有何事？”

“大将军！秦军在数日之前引黄河、鸿沟之水灌了大梁城！大梁城内，此刻已然是一片汪洋！”

“什……什么……该死的暴秦！！！竟能想出如此无道之法！！！”魏膏闻言大怒，握拳拍桌。

“你……你先下去，再探再报！”

“是！！！”

打发走斥候，魏膏抬起头看向挂着的地图，“再过一两个月，大梁城城墙可能就会被大水冲塌了！若我军在此之前不能突破防线的话……大梁必失！！！王上……危矣……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

魏膏手下士卒不多，短时间内没能攻破黄河防线，致使自己的主力被王贲的追兵和汉水石的驻军两面围困于封丘城周遭，他虽然在收复封丘之时就已派人四处招募士卒了，但那些士卒目前还只能勉强用以守城，根本无法助他攻陷防线，现在的魏膏所部，可谓是进退两难！

除去魏膏所部及被困在大梁城内的部队外，魏国境内零零散散的还有个十万上下的部队，但这些部队也都被困在各自防区，自身都难保，更别提回援大梁了。

魏膏看着地图，推演各种战法，推算各种可能，但无论怎么演，怎么算，此战都是败局，他想得是头脑发昏，身体不适。

想来想去，毫无办法，这死局几乎没有盘活的可能性，魏膏双手抓着头，使劲地挠头发，挠了许久，他放弃挣扎一般地转过身子，径直拨开帐帘，走出帅帐，眺望远处战场，“多想无益，无论如何，大梁尚未沦陷，我手中也还有大军，一切都还来得及！来得及！”

魏膏心里清楚，一切都来不及了，但他不愿意就这么放弃，不停地劝说着自己，鼓励着自己。

“来人！！！备马！！！”

“是！！！”

魏膏命人迁来马匹，他准备回到最前线，和汉水石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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