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死一生 第八十四章 307寝室（3）

蒋志威看着几个光着*股的新犯进了监廊，犹疑着打开折叠的囚服，一股霉味散发出来。他深嗅了一下，觉得这个味道并不难闻，似乎还有一种踏实的感觉融在里面。穿上后，他捋了捋新囚服上压出来的死褶，感觉挺合身，只是没有镜子，不知道这套灰色服装到底能给自己的形象减多少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套装扮将陪伴自己一段漫长的岁月。

又在囚服外面套上马甲之后，年轻狱警带着他下楼，后面传来管事儿犯人的说话声：“把他们的便服都装袋封起来……”

下到一楼大厅时，蒋志威从黑板报边上的“警容镜”里看到了自己穿囚服的样子，虽然整个人都灰蒙蒙的，但仍然很帅。

从集训监区到接见室要走好几百米，年轻狱警昂首挺胸，除了路遇同事打个招呼，其余时间一声不吭，从头到脚都带着不容忽视的严肃。无形当中，让蒋志威清楚闻到了敌我矛盾的味道。从而，也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的优越性在监狱里被最小化了。

一路上，他都倒背双手，能低头尽量低一下头，过每一道铁门，都得喊报告，这种形式给了他最清晰的警告，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多么的特殊、多么的低微。

接见室和监狱主办公楼是一体的，不用出大门，有一道专门为犯人接见而开设的角门。进去之后，就看到大玻璃墙外面一大片家属在等待接见，不论男女老幼，每个家属的脸上都写着一种苦涩的焦急。

年轻狱警让蒋志威站在门口等候，然后问电脑桌后面的女狱警：“集训队蒋志威在几号窗口接见？”

女狱警敲击了一下键盘，说道：“十九号。”

偌大的一个接见室，如果女狱警不说窗口号码，蒋志威那初来乍到的生疏目光，还真找不到自己的亲人。当他跟着年轻狱警向大厅里面走了几个窗口之后，一眼就见到妈妈和凤姐一行堆在用蓝色数字标示着的十九号窗口外面，每个人脸上都是那种盼望半生的急切。

快步来到窗口前，蒋志威的眼睛湿润了，这是两年里见到亲人的第二面。妈妈和凤姐的眼泪流的稀里哗啦，连二猛、大冒子和刘氏兄弟都有些眼眶发红。年轻狱警戴上监听耳机之后，示意蒋志威可以拿起话筒了。

此时的蒋志威从来没有这么成熟过，他心里翻江倒海地难过，上次见到父母，他就觉得这两年里他们老了很多，现在隔着透明的玻璃墙，他清晰地看见母亲眼角的皱纹和鬓角那泛白的青丝。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己而起，挤了好几下眼睛，才对一直在话筒那边喊他的母亲说：“妈……我……我对不起您啊！”母亲抹了抹泪水，苦着脸说：“儿子，我和你爸爸也仔细谈过，你能有今天，我们做父母的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别难过了，好好改造吧！都是妈不好！呜……”

“妈，您别哭！是我不听话，怨不得您……”

蒋志威知道母亲说不下去了，急忙求助似的望向凤姐。凤姐会意，一只手搀起了蒋太太，另一只手接过话筒，温柔地说：“志威，本来老爷今天也想来看你的，但医生说他不能再受刺激了。否则……否则……”

凤姐也说不下去了，抽泣起来。

二猛急忙接过话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少爷，您得多保重啊！出事以后，我爸差点没和我断绝父子关系！嗨！坐牢这玩意儿不带替的，否则，我替你坐……”

话没说完，话筒就被凤姐抢了去，埋怨道：“还说，不争气的东西，如果你们好好的保护少爷，能出这事儿吗？幸亏老爷太太心善，否则早把你们赶出去了！”

“我……”

“闭嘴！”

二猛还想辩解，被凤姐喝住。这时，蒋太太已经恢复了常态，接过话筒，尽量屏住哭泣，对儿子说道：“儿子，听妈的话，别难过，要坚强。你爸爸也很坦然地看待这件事，他说这是你命里注定该有此劫。无论什么样的人生，都有烦恼和遗憾。也许是你从小到大太顺了，老天要锻炼锻炼你。有句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灾难不是坏事，坎坷崎岖的险途只要跨过去，路就更宽。人生虽然是痛楚的，但值得奋斗。有影响的人生从不会因为阻碍而停息，好好改造吧！心安即平安……”

话筒那头是母亲谆谆的教诲，话筒这头是蒋志威含泪的应承，这对豪门母子在俗流大众面前，没有丝毫的高贵和优越，有的全是不分高低贵贱的母子情深。

看来，高贵有高贵的烦恼，富豪也有富豪的忧伤，在叵测的命运面前，无论你身处哪个阶级，都无法逃出上天所编排的戏份。生老病死，旦夕祸福，都在不远的地方等着你。也许，就在下一秒。很快，规定的半个小时接见时间就到了，话筒自动断掉的时候，里面的囚子和外面的亲人都觉得没有尽兴，还有一万句话没有说完。但制度就是制度，是要求公众去遵守的。这时候，如果再想打破制度，那么，只能靠关系了。凤姐拿出手机，向已经从塑料椅子上恋恋不舍地站起来的蒋志威摆了摆手，意思是让他别着急，也别走，再等一下，然后拨起了电话。

这个间隙，年轻的狱警似乎也变得很通情理，他知道这个新犯的亲人在疏通关系，就没急着带着蒋志威走，而是很有礼貌地站在一旁等候。

话说不成了，但蒋志威和母亲可以隔着玻璃墙手对手地印在一起，让目光和那隔着体温的相握，传递浓浓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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