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与猫 第十六章 强盗和狮子

几分钟后，邦夫走了过来，看到代维的样子后，他说了一句：“怎么样，那个老头是不是不太好对付？”

代维摇摇头，把两人刚才谈话的内容大致回述了一遍。

“果然，还是这个问题。”邦夫挨着他坐了下来。

“自始至终，其实就只有这一个问题。”

“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大家都跟着他一块儿往水里倒灰吧？”

“我还不知道，但他刚才说了一句话提醒了我，我们中的很多人对当前的情况还不大了解，或许这点应该改变一下。”

“这样有用吗？”邦夫问他。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

邦夫看起来有些犹豫，显然在担心着什么，最后却依然说道：“也行，这确实不是你自己的事情，也不应该完全由你决定。说吧，都说清楚吧，反正是早晚的事。”

说话间，哈德大步走了过来，看起来似乎有紧急的情况。

“全怪我，我不应该只安排一个人。”哈德把头略微低下来，又道：“就刚才不久，有人回来和我说，科尔多不见了。”

“确定吗？”

“整个负一层都找遍了，安排的人去了趟厕所，回来人就没了影子，应该是逃跑了。”

没料到邦夫却笑了一下，摆摆手道：“算了，跑就跑了吧，少一个人，就少一顿饭，不亏。”

虽然哈德不太明白邦夫的意思，不过也没有再多问，只是继续说道：“这两天以来，南边一直特别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你看，是不是我再去一趟了解下具体情况？”

“可以，找卡文和你一起吧，两个人照应着点儿。”

在三人谈话的同时，科尔多逃跑的消息已经在人群中传播开。大多数人对此不太关心，除了美玲。当她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一下就慌了。趁别人不注意时，她赶紧找了个机会悄悄从队伍里溜了出来。

美玲没有直接回到住处，而是直接去了那辆旧卡车附近的一所房子。原来，上次帮科尔多取了手枪后，她又把包裹偷偷地做了转移。美玲小心地走进房子，她甚至没有开电灯，伸着头用手不断摸索着，最终来到了卧室。那个包裹，就被藏在了床底下。

但是当她弯腰低头去看时，眼前却只剩下了一片黑洞。美玲怀疑是太黑看不清，把手够过去摸了摸，依然什么都没有。最后她打开了电灯，这下不用再怀疑了，床底下了然空空。

被科尔多发现了？还是……上次被跟踪，邦夫拿走了？或者就是运气不好，被其他人捡走了？一时间，美玲的脑子里闪出好多个猜测，虽说无法确定，可结果却是唯一的。伴随着这个结果，一股巨大的恐惧席卷了美玲的全身。渐渐的，她彻底慌掉了。

想了几分钟后，美玲迅速地做出了一个决定，她现在必须要离开他们了。还得赶在他们回来之前，马上就走。至于去哪里，她现在还不清楚，暂且都可以抛到后边去。想明白的美玲立刻回到住处，她需要额外带一点东西才行。

大厅里，正巧遇到了玛扎，还有低头正在昏睡的扎格。看到她急匆匆的样子，玛扎向她打了个招呼，并问她怎么就自己回来了。

美玲没有时间和玛扎多说话，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拿了大袋子，把东西一件件往里装。不过她能装的也只有衣服，剩下的要么带不走，要么没有多少用处。在又塞了把剪刀进去后，美玲忽然觉得不对。她走出门，悄悄地摸进了厨房里。但厨房里也没剩什么食物，桌子上放的，是一筐还没蒸过的草根，还有半袋面粉。没时间多想，美玲拿上面粉就离开了厨房。

美玲最后在房子里扫视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值得再被带走的东西后，抱着袋子直接向外走。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像她这个样子，在门口遇到卡文，该怎么解释？

美玲愣在原地，脑袋完全空白，连手都在颤抖着。此时，在走廊的对面，她看到了玛扎。同时，玛扎也看到了她，并推着轮椅走了过来。

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

美玲简短地说明了自己要走的意愿，并希望玛扎能帮助自己一下，到门口去把卡文吸引开。

“但是……没人认为你俩是一伙儿的啊。”玛扎还是弄不懂她为什么做这种决定。

“你什么都别管，我现在没办法和你解释，你就当帮帮我，按我说的去做行不行？”

“那你打算去哪里？”

“我不知道，但我必须走。你得相信我，我没做任何对不起这里的事情，就让我走吧！”

见美玲已经露出了乞求的姿态，玛扎虽不理解，却也只得点点头。说道：“一会儿我进去找他说话，你自己看机会出去。”

通道出口处的岗哨设置在了出口一侧房子的二楼，卡文坐在窗前，还在思考着科尔多到底是什么时候溜出去的，玛扎敲门进来。

“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噢？你说。”卡文将椅子转了过来。

“我爸爸现在不能走路，需要有我看着，但这样我就不能和他们出去找东西。所以，你能不能替我照看一下，把他放门口就行。自己能上厕所，他想的时候你帮他解开那个床单，好了后再系上就可以了。”

听到了两人的交谈声后，美玲吸了口气，站起身来就准备往外走。这时，一个声音从后背传了出来。

“贱人！”

美玲惊慌之余回头一看，原来是扎格，扎格正愤怒地看着自己。

她左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右手左右摇晃，请求他不要说话。

但扎格非但没有住嘴，反而用更大的声音说道：“你个贱人！又想去哪里找男人？”

这个声音大到楼上的两人听得清清楚楚，卡文愣了一下，问：“说话的是你爸？”

“是他。”玛扎显得有些无措，“但我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

美玲没有功夫再和扎格理会，趁两人下楼的时间，提着袋子飞快向前走去，转个弯就不见了。

凌晨四五点，代维再次把所有人都召集到大厅。等全部人都到齐，他依旧站在了汽车上。与上次不同的是，他现在看起来心事重重，一瞬间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这样反而让人们迅速地安静下来，他们全都注视着代维，似乎在期待某种好消息的到来。

“我要说的是，”代维顿了一下，把目光停在了最外圈的孩子身上。“我想和你们讨论，接下来我们需要采取的策略。”

“从冬天过去之后，我们就一直忙着搜寻各种能吃的东西，好像除了食物以外，其他都不必要关心。前两天，等到那群强盗往南去了之后，引发了我的一个忧虑，要是后边还有怎么办？食物的缺乏势必会引起一些争斗，我们躲得过这次，后边未必会一直有这么好的运气。”

“强盗有什么可怕的？我们不是已经弄死了四个？”

“强盗也是人，说得就像咱们不能变成强盗一样。”

面对人群中冒出的两个声音，代维点了点头，继续说：“确实，强盗也是人，我们没必要那么惧怕强盗。实际上，我们也被人称过是强盗，特别是在最初我们选这里定居下来的那段时间里。现在，没有警察，也没有法院，之前的法律没有了任何意义，甚至道德也变得可有可无。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拿起手里的武器，就能摇身一变，成为别人眼里的强盗。强盗，不仅是够坏，够狠，强盗是一群心里早就放弃了许多准则的人。你们看一下自己的周围，看看身边的老人和孩子，问一问，自己能不能做强盗？”

“为了我的孩子，我可以出去和别人抢东西，拼命也无所谓！”说话的是刚才的第二个人。

“那你会抢这里的人的东西吗？”代维问他。

“不是我的，我当然不抢。”

“这就是问题，强盗所抢的东西，没有一件是自己的。”

“我不同意。”又有一个人站出来，“在这里的我们都是一家人，所以可以商量好，大家都抢外人的不就行了？反正你不抢别人，别人也会抢你，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他的话引起了不少人的赞同，甚至引来一片掌声。

“怎么商量好呢？难道要起草一份契约，让大家按手印？没有了法律，所有承诺都没有了实际的保障。我们现在能聚在一起，共同商讨后边的事情，靠的就是彼此之间的信任。如果说还有什么约定对人存在约束力，它肯定是建立在信任之上的。”

“信任信任，全都是信任，哪有你说得那么麻烦。我就能保证我只抢外人的，如果这是假话，天打雷劈！如果大家都按你说的来，那就只能等着被抢好了。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做什么好人。”

那人说完这句话，人群中出现了一些骚动，事情忽然在朝着出人意料的方向发展。代维不断地摆手，希望大家能安静下来，但是好像没起到什么作用。他们不断地争论着，就像原来有一个更好的计划，却被代维自己错误的判断给搁置了。

“不吵能死吗？！”一个厚重有力的声音忽然炸开，将众人的声音给盖住了。他们抬头一看，邦夫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到了汽车上。

“代维不是开头就说过了，这是讨论，不是命令。如果就是一个人说了算，我们还有必要站在这里浪费时间？每个人都可以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但是要放明处敞开了说。私底下叽叽喳喳的，能办成什么？！”

“行了。”代维在邦夫背上拍了一下，后者用目光又扫了一圈后，跳下了汽车。

“也许是我表达的重点不够突出，我刚才说的那些话，绝不是说要我们都变成一个个所谓的好人。好人往往意味着被动和软弱，在当前这么一个环境里，更难生存下去。但这并不意味着，走向好人的反面，就可以获得最大的优势。人人都有私心，但又没有人全是私心，因为大家都不是傻子。事实在于，我们现在是以一个整体为单位，而整体的凝聚靠的只有信任。说白了，这是一种生存策略，最有效的生存策略，就像大多数动物为了避免危险都会聚在一起一样。”

这时，有个孩子举起了手，代维点点头，示意他说话。

“但是狮群不也是聚在一起，而且捕猎其他的动物？”

“说的没错，可问题是，狮子知道自己是狮子，羚羊也知道自己是羚羊，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不仅如此，狮群内部存在血缘关系的维系，人群呢？所以，谁能保证自己就一定能打败对方？谁又能保证，那些杀红了眼的人，最后不会为了私欲，回过头来伤害曾经的同伴？”

代维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只是有些人在扪心自问，有些人在掂量自己的实力，还有些人单纯觉得，这些问题根本不是问题，整个讲话都太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