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烽火燃山河 第三章【相府议事】求收藏！

高欢目光收回，沉声斥骂道：

“啍！你这穷酸腐儒的书生，陛下派遣你来晋阳传递密诏，胆敢与孤讨价还价，本来你只要按照密诏内容念就行了……”

“丞相，这……，臣只是遵照陛下的意思，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斛律光那是一脸懵逼，想不到传递天子密诏还把小命给弄丢了。

陈元康捡起掉落在地上金丝镶边的密诏，用手轻轻拍打掉略藏灰尘的密诏。

“大王，斛律光乃是个读书人，难免会有自命清高之嫌，这也可以理解，再加上，他初入相府不懂得其中的规矩，但也罪不至死！”

“毕竟，斛律光是替天子传递密诏，也算是代表帝王的威严，不辱君命，若杀之，唯恐会使得大王与陛下之间的关系更加恶化。”陈元康赶紧躬身行礼劝阻说道。

瞧见是世子府主簿陈元康主动求情，高欢自然是要卖曾经丞相府旧臣薄面，其实也不是真的想要杀掉斛律光，只是想借机敲打斛律光。

岂不闻高王傲慢且好辱人？

“哈哈！既然是主簿陈元康求情，孤可以暂时免其一死，倘若再犯绝不轻饶！”高欢顺势借坡下驴卖给陈元康一个面子，挥手示意按倒斛律光身体的侍卫退出府门外。

斛律光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再也不敢提天子密诏之事了。

“既如此，那就多谢丞相，不如由臣代劳向大王念出密诏内容？”陈元康试探性的问道。

“就依陈主簿所言，孤洗耳恭听……”

这也难怪高欢对陈元康如此偏爱，可高王是真的器重陈元康啊！

陈元康第一次见到天子密诏，仔细端详起其中书写的内容，咳嗽一声念道：“宇文黑獭，常年盘据关陇之地，久掌兵权，早已暗生异志，朕扩充朝廷禁军，征召各州郡军备，对外诈称是要对南征萧梁做准备，实则是要防备此人。

朕不费寸功登上帝位，可谓生我者父母，贵我者高王！倘若时运不济，逆贼兵临京都洛阳，高王也应有所行动，向关陇地区施加兵威，相助朕讨伐逆贼以为外援。

皇婿元修必将感激高王大德，翁婿之情必将铭记于心，高王记得阅后即焚！”

高欢听闻更是仰天大笑，皇帝这点拙劣的小伎俩，怎么可能瞒得过有奸雄之称的高王？

连忙吩咐陈元康去传唤亲信幕僚前来议事，意欲试探六镇勋贵集团各方将领态度。

不久，众人陆续赶来议事。

高欢环顾左侧，堂下尽是亲族兄弟，皆身穿鲜艳的红色战袍：

嫡长子高澄，同父胞弟高琛，两位亲妹夫尉景、厍犾干，两位亲如兄弟的连襟窦泰、段荣，正妻弟娄昭。

高欢扫视右侧，堂下尽是收降纳叛的外姓大将和慕名投奔的六镇老友，皆身穿绿色战袍：

首席谋士司马子如，怀朔旧友孙腾、蔡俊、封隆之，雪藏悍将慕容绍宗，一代猛将彭乐，老太尉斛律金，进退有礼李元忠，再世小霸王高敖曹，乱梁罪魁祸首侯景。

这些人都是能够与高王共谋天下的心腹幕僚。

高欢毫不犹豫祭出杀招，直接将密诏抄写备份分发与在座的六镇勋贵将领，沉声道：

“孤自从怀朔镇来到晋阳，自知德薄威浅，这朝廷之事全靠诸公帮衬一二，今日唤诸公前来别无他事，天子从洛阳遣人送来密诏，孤竟不能理解陛下密诏深意，特向诸位讨教……”

话音刚落，满堂心腹幕僚皆一片哗然，不少人心向魏的老臣甚至怀疑这是伪诏，哪里有天子密诏轻易展示于他人？

当年尔朱荣就借口皇帝密诏之事，带兵入洛发动屠戮高门世族的河阴之变。

莫非……，高王欲起大事？

嘘！不可胡说，静观其变，除非你不想活了。

一身反骨的侯景曾经得罪过斛斯椿，由于害怕遭到帝党势力的报复，比谁都期待着高欢与天子决裂，从而将自己潜在的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大王雄才伟略，兵威日胜，今观洛阳不过一黄毛小儿当皇帝，何不据晋阳以成帝业？”侯景自然要隐藏自己的小心思，就只有怂恿高欢更进一步这步棋可走了。

“那皇帝小儿欺兄太甚，兄长不顾群臣反对立元修为帝，现在那小子翅膀硬了，胆量大了，竟暗中勾结二三奸贼谋害兄长。

如此忘恩负义，兄长何必再顾及君臣之礼，要我说直接带兵进京废了皇帝……”大将军高琛非常赞同侯景的提议，积极劝进。

“高深，如此忤逆之言切不可再言，孤可不想后世史书对孤口诛笔伐，骂孤是魏贼！”

高琛还想接着劝进兄长，可一向稳重的李元忠却反问说道：“今陛下并无重大过失，岂可擅自行董卓、王莽废帝之事？”

妹夫厍犾干早就看皇帝不顺眼了，眼神冷漠的瞟了一眼李元忠。

厍狄干愤怒的站起身来，双手抱拳向高欢请命说道：“呸！李元忠你是什么东西？本想扶持一个懦弱之人为皇帝，没想到却立了一个年长之人为皇帝以至于不可控制，大王只需给微臣三千兵马，十五天之内必定杀入洛阳废了皇帝，再立新帝。”

姐夫尉景此刻却没有糊涂，综合眼下洛阳城的政治局势，也持反对意见：“贺六浑！你切不可在权力中迷失了自我呀！据可靠消息，陛下已经拉拢大批朝臣，扩充皇宫禁军人数，又增加了在黄河沿岸的军队，以我看还得从长计议！”

也就只有尉景敢称高王为“贺六浑”，全仗着在怀朔镇对高欢孤苦无依之时的养育之恩，也是最早跟随高欢怀朔镇起事的亲戚。

封隆之早就见识过高王毒辣的政治手腕，譬如高王怂恿尔朱荣对洛阳高门氏族大屠杀，陛下赐死高乾就是高王借刀杀人之计。

同时，封隆之已经对洛阳方面的帝党势力得罪了个精光，但仍对当今天子抱有一丝幻想，暂时依附于高王势力的庇佑下也只是权宜之计。

封隆之更惶恐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中站错位置，故而逃难到晋阳始终保持中立态度。

只是提醒说道：“高王，臣观当今天子绝非傀儡皇帝之料，颇有高贵乡公曹髦之昭烈，孝庄帝元子攸之刚毅，倘若逼之过甚，恐君臣互相攻伐！”

老太尉斛律金心系魏室，担心天子安危，属于典型的身在曹营心在汉。

斛律金眼眶红润的质问说道：

“丞相！当今陛下登基不足一载，丞相又将嫡长女下嫁于陛下，若臣等便外戚之姿篡夺其基业，难道就不怕遭到天下人耻笑吗？”

高欢闻言颔首低眉不语，并不给予斛律金正面回答，就是不暴露自己最后的底牌。

“啍！我看你们这帮勋贵将领是在晋阳消磨了意志，昔日我等信都追随高王谋诛尔朱氏，那是何等的快意恩仇，如今却这般胆小如鼠，这和东吴鼠辈又有何种区别？”

但见说话人独穿一身孝服，高敖曹左肩系着白色丧事布条，正为大哥高乾披麻带孝，日夜守灵整个人也变得十分憔悴。

高敖曹正对皇帝元修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明日就为死去的兄长报仇雪恨，只因高王曾对他说高乾是被皇帝冤杀，日后必定为他做主。

殊不知，这正是高欢为了防止河北汉族士大夫阶层彻底倒向洛阳帝党势力的杰作，他背地里暗中将高乾背叛皇帝的信件和盘托出。

高乾成了一枚政治斗争牺牲品的弃子。

皇帝元修稀里糊涂成了背锅侠，而高欢则是整个事件幕后的总导演和最大受益人。

高王这招太毒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可惜高敖曹还被蒙在鼓里……

为了给兄长报仇，高敖曹也顾不得武将体面了竟痛哭流涕跪倒在高欢面前，厚重而温暖的粗手拉着高欢的衣袖口。

“大王，您曾对属下说俺大哥被皇帝冤杀，一定会俺大哥做主，现如今大王饱受陛下猜忌，君疑臣，则臣必死疑。

孝庄帝行刺逆臣尔朱荣之事…，一代乱世枭雄竟被逼得血染明光殿，前车之鉴，后人鉴之。

若高王有图谋天下霸业之心，臣麾下六千汉军愿做先遣急先锋，只求为兄报仇……”高敖曹声嘶力竭的劝说，只是简单的暗喻。

毕竟，当朝皇帝元修是高欢的女婿，虽然曾经听人说高王对这皇婿颇为不满，有废立之心。

但与皇帝之间的关系微妙可言，高王始终营造出那种隐隐约约、遮遮掩掩的态度。

实在是让人难以猜透……

“诸公所言各有道理，孤实在是难以反驳！”高欢故意装作一副焦头烂额的神情。

“孤可以对诸公承诺，孤既然是丞相，自然要对天子尽忠，孤绝不主动做叛逆之臣！

时候不早了，天色渐晚，晚霞余晖，孤也有些乏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都散了吧！”

同时，高欢又对痛失兄长的高敖曹好生安抚，这件事自己确实是有责任的。

等待众人各怀小心思陆续散去，高欢唯独留下了世子高澄、主簿陈元康、斛律光三人。

“子惠，这密诏之事，你如何看待啊？”

高欢信都起事之时，忙于繁琐政务一时间疏忽了对高澄的教育，担心汉家儒学就此荒废，这才派遣原相府主簿陈元康前往辅佐。

目的就是要检验高澄这段时间的学习进步……

“儿臣以为天子必不甘心为傀儡，遥想领军将军娄昭因病请辞，皇帝就迫不及待任命侍中斛斯椿兼任领军之职掌管禁军。

陛下大肆征发河南各州军队，派遣使者多次前往关中与宇文泰密谋，还一口气将都督河南、关中诸军事及荆州各地都换成帝党心腹，这明摆着就是想要和父王彻底摊牌！”

这番话从高澄口中说出，高欢甚是满意的拍打着高澄肩膀，颇为欣慰的说道：“古有生子当如孙仲谋，今有我儿更胜一筹啊！”

“儿臣谢父王谬赞！”

“子惠能有如此见识，想必陈主簿肯定是下了一番心思的，这样，陈主簿一会儿到相府库房领十斤小米，孤知道你家老母亲牙口不好……”

高欢深知对待有才能的读书人，那是绝不能用世俗金钱来招揽。

笼络人心的手段高王多着呢……

“多谢大王，家中老母还劳烦大王惦记，臣实在是不知如何报答……”

陈元康感动的用衣袖擦拭眼角的泪水，更是恨不得用性命来报答高欢的知遇之恩。

“不用报答孤，这是你应得的……”

“斛律光何在？”

“臣在，不知丞相何事？”斛律光听闻丞相喊自己，心脏扑通扑通被吓得不行，此前已经见识过丞相雷霆手段。

“这件事你有何种见解呀？与孤说说……”

斛律光算是彻底明白在晋阳谁说了算，看来这一劫终究是躲不过去了。

斛律光脑海里快速组织语言说道：“刚才世子所言非虚，天子正怀疑丞相忠心，与其说是怀疑不如说是深信不疑。”

“何故啊？天子与孤有父子之情，况且孤还对天子有拥戴之功啊……”高欢不解的问道。

“丞相掌权太久，大肆任人唯亲，在晋阳遥控朝政，已招致天子怨恨！

至于丞相与天子有父子之情，拥戴之功，想必丞相内心比谁都要清楚，这不过是双方之间的利益交换罢了。”

高欢听完这番话不由得虎躯一震，想不到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书生竟有如此见识。

“那孤当何以自处啊？”

“下策：解甲归田，远离朝政，但终究免不了再次遭到陛下猜忌，丞相不死，则陛下不安。”

“中策：上表请罪，维持现状！”

“上策：……”

“接着说，孤但听无妨，不会怪罪！”

斛律光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并无半点惧色郑重说道：“丞相心中其实早有定数，谋定安身，三思且后行，又何须对臣多加试探？

晋阳虽说是军事重镇，但始终处于边陲之地远不及洛阳的政治地位，而丞相控制下的河北民殷国富沃野千里，据此以攻代守，则霸业可定！”

高欢对此甚是满意，追问道：

“天下霸业如何可得？”

“需北方六镇鲜卑和河北高门士族倾囊相助。”

高欢闻言会心一笑：

“孤无太原王之忧矣！”

“斛律光，孤念你颇有才学，又有武略“落雁都督”之美名，明日到世子府任亲信都督吧……”

斛律光微微一愣，表情错愕，只能装笑脸违心的说道：“丞相厚爱，臣敢不从命……”

反观高澄则是一脸坏笑的看着他……

“天子欲向关陇地区用兵，铲除宇文黑獭，陛下密诏有求于孤，孤身为天子的老丈人，总得表示一下吧！”

“既然关陇地区有叛乱，那孤就亲自带兵平定叛乱，命令恒州刺史库狄干率军四万，共同攻打叛乱首恶宇文泰，中领军娄昭率军六万绕过洛阳攻打荆州贺拔岳，任命高敖曹为冀州急先锋、大将军高琛、上将军窦泰率步兵七万拱卫京师，老太尉斛律金、河南道大行台侯景率骑兵五万南下洛阳……”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这洛阳怕是要变天了！

高欢又让主簿陈元康听其口述写下上表：

“臣受奸佞小人构陷，自知百口莫辩，使陛下对臣有所猜疑，皇天厚土，祖宗神灵，臣若敢负陛下，愿身受天谴，子孙断绝。

若陛下还信臣之忠心，明辨是非，便请陛下止下兵戈，与民更始，施恩于天下，驱逐身边奸佞小人，君臣和好如初！”

高欢用这封信誓旦旦的上表，已经暗搓搓的拆穿了皇帝的阴谋。

高澄心中暗道：“艹，好家伙！父王可千万别一语成真了，就这么盼着我早死啊……”

提到北齐老高家，谁不得称赞高王奥斯卡影帝级别的演技，把人唬的一愣一愣的……

谁不得夸赞一句老高家父慈子孝、兄终弟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