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行万里 第四十一章 再访濮西金

当天下午，考察结束张永乐等人没有回客栈，而是让众人等在芜湖县城外，自己欲进城再探濮家院。

因为随行大部分人都是锦衣卫缇骑打扮过于惹眼，所以决定只带于得水领路只身前往。胡沁心里不放心就劝他再带些人手，张永乐连说没事，执意如此。

一旁的金不换倒是小声对胡沁说了句，小婶无须担心，我让耿老暗中跟着就是，胡沁这才作罢，同时也被金不换那句小婶给叫得心花怒放，骨头都有点酥了。

濮家大院离城门口不远，几步路就到，此时天色将晚，这时代又没有路灯霓虹灯，影影倬倬走对面都不见得能看清路数。

张永乐走到濮家侧门就让于得水在外面守着，自己上前拍门，很快之前那个门子开了门见是张永乐，立刻机警地四周扫视了一眼，然后快速把张永乐让进门来，同时小声对他说道：

“老爷在等大人，”

语气客气得体，全无白日里的冷对，说话间带着张永乐七拐八拐，一直走到里面快到内宅的一间屋子门口才停下，道：

“老爷在屋里大人请进，”说罢双手插袖原地站立，明显要在此守门的架势，

张永乐也不迟疑立刻推门而入，里面大概是个书房却没摆多少书，濮西金正坐在桌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见张永乐进来还先是一楞，醒悟过来之后慌忙起身，来到张永乐面前诚惶诚恐就要行跪拜大礼，被张永乐一把拉住，

“濮老莫要这般客气，这可折煞晚辈了，”这回他干脆以晚辈自居，

“白天的事都是草民鬼迷了心窍，非要拉那徐家人来撑门面，倒叫大人受惊了，草民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濮西金说着又要拜，再次被张永乐按住，握着他还带着打铁茧子的手微笑道：

“濮老千万别这么说，上午的事只是意外，再说晚辈既然想找濮老买钢，就早晚都要和徐家撞上，濮老不用放在心上，小事尔，”

见张永乐如此风轻云淡，一副浑没把徐家放在眼里的模样，濮西金忐忑了大半天的心才算落了挺，宾主落坐后，濮西金连忙问道：

“不知大人想要哪种钢料？数量和要求几何？”

“濮老此处可有板样？”

“有，大人稍等，”

濮西金说着起身走到后面，从博古架上拿起一个精致的箱子放到桌上打开，里面却是琳琅满目摆满了各式小样，上面写有文字标签，张永乐挨着个的拿在手上仔细端详。

质量果然比他先前看过的那些小坊钢要好出太多了，质地均匀完全看不到任何气孔和砂眼，部分样板他还拿出随身带的卡尺逐一量过，然后从中选出数种他能用到的放在濮西金跟前，

“这几种我都要，质量上至少要能达到板样程度，如果能再提高些当然更好，晚辈可以加价购买，数量嘛就要看濮老能给多少晚辈才好定夺，”

濮西金打眼一扫却是倒吸一口凉气，挠着脑袋有些为难的道：

“大人的眼界和要求也太过高了！您选的这几样都是草民所能炼的最好的钢，而且无一例外全部是需要定制特炼的品种，比如这个，”

濮西金说着拿起当中一根细棍料，却是张永乐看中做枪械弹簧的，

“……这个专门用于制作郎中所用金针的，不是软钢可也不是不软不硬钢，既要求一定的硬度，又要有足够的弹性和韧性，比用来做缝衣针的棍料要求高出许多，平日里用量极少，得专门开炉来单炼，从选料到灌钢都和平常的大路货不一样，价钱也差不多要翻倍才行，还有这个，”

说着濮西金又拎起一根六角形的棍料，竟是张永乐选定做枪管的中碳钢料，

“不瞒大人，这根料乃是草民多年前亲手所炼，已是我濮家目前所能炼就的最高水准，整个流程和金针钢也差不多，濮家平常所炼拿来卖的根本达不到，不知……不知大人可否降低些要求？”

我去！张永乐也有点傻眼，以为可算找到合适的直接买来就用，哪成想竟然都是人家平常不生产的特种钢，不过降低要求绝无可能，他之前可是还想再提高些标准呢，就道：

“要求上实在是没法降低了，要不就麻烦濮老给我单独来炼，价钱方面真的不用计较，哪怕我选的所有材料全部价钱翻倍晚辈也可以接受，”这时候他也只能利诱了，

“唉……”濮西金却是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黯然道：“若是没有白日之事，或许草民想想办法，单独给大人安排一两台炉来炼也并非不可以，但现在么……草民一手托四家，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

濮西金的意思是你都把徐家人给打了还骂了祖宗，我要是单独给你炼，不就把徐家还有另外三家都给得罪了，没说出口的意思则是恕难从命。

张永乐听了好半天没应声，而是一边用手指头轻敲桌子，一边用他那一百四十六点七五智商的脑袋超频满负荷思考，想要找出一个解决办法来，他把原来的计划又整个捋了遍，包括未来造迫击炮需要自建高炉，以及寻找更高品位铁矿石的近期计划也糅合到一起，突发奇想，有了主意，说道：

“要不这样吧，钢我也不买了，省得濮老面对另外那四家难以交代，咱们两家私下里偷偷建个冶铁坊如何？全部投入由我来出，濮老只负责技术和实际运作，我给你一半的干股！规模也不需要多大，找个和你没多大关系的人当掌柜，最多濮老就支援我一两个冶铁好手，对外就说是被人高薪挖来的，如何？”

濮西金闻言眼里精光一闪似有动心，不过也没有立刻答应而是低头沉思了好久，才犹犹豫豫的道：

“这个嘛……草民得仔细考虑一下，大人且容些时日，”

“濮老有何担心？且当面分说，”张永乐可等不起他考虑，立刻追问，

“草民主要有两点担忧，一来，大人所求的钢料实在是要求太高，说是全天下最好也不为过，真要建个新坊，等于草民这边要把濮万兴手艺最好的一批人全舍出来，多多少少会影响草民原来的生意，二来，草民斗胆问一句，到时候真要炼出好钢来，势必会引起众商家和其他官老爷们的觊觎，大人常驻这边还好说，万一大人不在草民又不能公开出面，恐怕到时候会有许多麻烦，弄不好连基本的原材料都无法保证，”

张永乐一听就明白了，濮西金是觉得心里没底没有安全保障，这年代但凡有好东西肯定是多家权贵来争，而且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就暗自盘算了一下，觉得既然炼钢对自己来说已经最最重要的一环，而目前来看，除了濮家别人也很难满足自己的要求，那样的话就很有必要给这濮西金更多的好处，让他安心帮自己了，随即正色道：

“濮老无须担心，咱们既然合作，晚辈必然会保证生意周全，而且我们的新坊走的是高精路线，只做最好的，晚辈全部包销，只要完成晚辈的订单即可用不着接外单，咱们不对外营业，自然不需要担心外面人来叨扰，对了，不知濮老有几个子女？”

“草民一儿一女，儿子二十多岁在南京国子监读书，女儿早嫁人了，不提也罢，”

读书人？张永乐不禁有些失望，原本打算通过义父的关系，安排一个濮家子弟进锦衣卫，估计强力机关公务员身份，会让濮西金这冶铁商人感激涕零，哪成想他儿子竟然是读书人。

虽然国子监出来的无法像正规科举出身那样仕途可期，但只要家里有银子，出来当个推官典吏之类的小官也并不难，文官体系即使义父能使上力，也是隔了几层，效果会差上许多。

“不知大人何故问起草民儿女？”

“晚辈本想安排一濮家子弟入锦衣卫做个校尉，日后再找个机会升个总旗之类的，濮家生意也算有些保障，寻常人等多少会给些面子，没想到令郎想走仕途，这文武殊途恐怕……”张永乐干脆说了实话，

没想到濮西金闻言竟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满面激动的问道：

“大人此话可是当真？”

“自然当真，”

濮西金当即走到张永乐面前兜头便拜，口称：“大人对草民恩同再造，草民感激万分，愿效全力！”

张永乐连忙将濮西金扶起来，见他这么快答应下来心里自然高兴，可还是有很大疑惑，心说你濮家这么大家业，至于一个小小锦衣卫校尉就把你激动成这样，国子监捐生也不比这差吧？何况你家还能搭上魏国公。

濮西金是真激动，双目带泪不似作伪，重新坐下来平复了下情绪才幽幽道：

“大人可是帮了草民一个大忙了！草民也不瞒大人，现在濮家虽然看似风光其实已有隐忧，事情是这般的，大人且听草民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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