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行万里 第一百五十二章 雷飞扬

这一夜，风声雨声雷声似乎就未停歇过，闹了整夜。

好在第二日一早，雨势小了些，但风却刮得更大了，长江上开始泛起了鱼鳞浪，连满载的沙船有时都被摧得左右摇摆晃动不停。

船工掐算的时间十分准确，沙船此时正好赶到了丹徒税关前，虽是飙风天气，但繁忙的长江水道依然挤满了大小不一的各类船只，都沿岸边排成排，等待过关。

再往前走会出现一座不小的沙洲，长江也在此处分叉，主航道会变窄，而旁边的航道则直通大运河。

哪怕再没有经验，张永乐也知道，这个时候是最容易出乱子的，不排除某些有心人会在此地借机浑水摸鱼、所以张永乐让金不换把所有能调动的力量都调到了甲板和船上几处重要所在，更是在船身显耀位置打出了他的全套仪仗旗幡。

有“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雷”、“钦命督查南直隶矿税监”、“钦命侦稽南直浙沿海通倭案监使”、“大内东稽事厂卯稞档头雷”等等，花里胡哨的弄了不少在风雨中招展，即使在朦朦雨中看起来也十分醒目。

排队通关是不可能的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排队去通关。张永乐命令金不换走中间航道直接冲关。

于是沙船从一排排等待过关的船只旁边直插中间航道，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想直接过关。

丹徒税关说白了，就是在长江上相对狭窄的江段，把一条划桨的大型楼船停在江中央，留出左右各一个口子，作为顺流和逆流的船只通道，而那些税丁则划着小船在江面上搜检船只，收取税费，完税后的船只方可次第通关，遇到情况时把楼船一横就可以部分封锁江面。

按照张永乐的命令，沙船走中间无船航道可以插到等待过关队伍的最前面，然后从税关预留的通道直接过去。不过这边沙船刚刚脱颖而出，眼瞅着税关那边就立刻做出了反应，数条搭载了武装税丁的小船直接向这边迎上来，而那艘硕大的楼船两侧蜈蚣腿一样的长浆也都摇动起来，做出要转弯打横封锁江面的姿态。

张永乐拿起望远镜往税关那边瞭望了下，心里开始有点打鼓感觉要出问题。按理说，这年头有功名的人乘车船出行携带的货物是免税的，而官船则不单止免税更会免检。自己这边明明打出旗幡亮明身份，而税关这边的反应却是有点过于迅速且反常了。

考虑到船上的巨额银两并且此地依旧属于南京周边地区，尚未离开危险地带，张永乐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险来临，立刻招呼大家戒备。

此时几艘小船已经迎到了沙船近前，一名身着斗笠蓑衣的巡丁手持钢刀站在船头大声吆喝道：

“前面船只立刻靠岸接受巡检，否则将按逃税论处！”

“你MGB你眼睛瞎啊！看不见我们是锦衣卫钦差官船么！”金不换那暴脾气可不会惯着他，直接高声喝骂道，

“我们巡检官大人说了，近来有水匪冒充官差官船在这附近出没，我们也是听令办差，还望几位爷体谅我等难处，只要贵宝船真是官船，我们税关自然会放行的，”那税丁口气立刻软了下了，而且口齿伶俐说得一套一套的，

若是往常，张永乐或许就从善如流让他们查验一回了，反正这边有全套堪合和身份证明，但目前情况明显有诈，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在此处停留，尤其看到那艘楼船正晃晃悠悠转过弯来，用不了多一会儿就会把整个去路封死，就毫不犹豫的下令，闯关！

“锦衣卫东厂联合办案，有胆敢阻拦者杀无赦！”金不换大吼一声，沙船径直向出口驶去，那几艘小船上的巡丁看着沙船上居高临下举枪瞄准这边的锦衣卫，自是不敢阻拦，只能让开去路。

这时候燕三却从船尾快速跑过来，嘴里喊道：

“大人，你快去后面看看，有情况，”

张永乐闻言一惊，连忙跟着跑了过去，就见沙船后面几十丈外的水面上出现一只船队，同样没有排队而是径直朝这边冲来，船队有大小船只不下二十几艘，而且上面都站了不少人，明显来者不善，每艘船头还都挂着张永乐不认识的古怪旗幡。

“看旗号是漕帮的船。”燕三提醒了张永乐一句，

这时候容不得迟疑，张永乐直接下命令道：

“佛龛，通知船老大，升帆，全速前进！金不换，命令所有人戒备，再把大部分人都调到后面来，随时准备接战！”

整条沙船上的水手们和近卫军战士都开始忙碌跑动起来，张永乐让金不换坐镇后面，叮嘱他只要情况不对劲，就立刻开枪，绝对不能让那些可疑船只靠近。自己则坐镇前甲板，看见望月还站在原地，连忙招呼她回舱室去，但她不愿意而是坚持要陪在公子身边，这时候张永乐也没时间管那么多了只好由了她。

等张永乐再次站到船头时，看见前面那艘用来拦路的大楼船已经完成近七成的打横转弯，幸好这时候沙船的主船帆已经竖起来了，开始提速，目测是可以在楼船封锁江面前冲过去。

正在这时税关那边大概是看出光靠楼船已经拦截不住，干脆就又派了两艘小船横在去路上妄图做最后的拦截，两条小船上的七八名巡丁边挥舞手中的兵器并在那边吆喝。

张永乐这时候可再无半点耐心和宽容了，干脆下令开火，守在船头的几名近卫军战士直接开枪射击，一阵枪声大作，然后两条小船就再看不到一个活人了，被负重的沙船一撞就撞到一边，起不到任何拦阻作用。

当然，小船上的人并未都死，还有三个机灵的直接跳到江水里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沙船一马当先冲过了税关，然后就见那一只紧紧跟随的船队同样也是直接闯关，已经摆明了追击意图，其中一条速度最快的小楼船离沙船船尾的距离仅有十余丈，连船上数十个头缠布巾手持武器的人都看得清楚，亏得是下雨天，没见到对面有人拿弓箭、火铳之类对这边威胁更大的远程武器。

也没等张永乐下令，金不换直接命令开火，沙船船尾顿时响起爆豆般枪响，硝烟弥漫，惨呼声连连。等烟雾散去，再看小楼船上已经没有一个站立的人了。要么是趴在甲板上，要么是被打倒。

金不换又指挥重新装弹后的近卫军战士继续开火，朝着那小船队剩余船上冒头的人打，自由射击，一时间整个长江江面上乒乒乓乓枪声连绵不断。可惜没有其他合适武器，虽然给对面的船队造成了不小的人员伤亡，并牢牢压制，但对方船队依然紧紧跟随。

张永乐正在全神贯注观察后面情况时，注意到旁边望月突然满脸惊恐的望向前方，嘴在张着，但此时风声雨声加枪声大作，根本听不清她在喊什么，扭脸一看，就见沙船此时刚刚在一处弯岔前完成转向进入被沙洲分割而变得极窄的水域，正前方，近在咫尺却突兀出现了两艘装满麻包的平底漕船，打横拦在面前把江面堵的死死的没有缝隙。

这时候无论做什么都来不及了，“咚！”

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巨响，沙船狠狠的撞在了其中一条漕船上，沙船整个船身顿时剧烈摇晃，差点把站立不稳的张永乐和望月甩出去。沙船留在船头的几个水手和船工都很有经验，纷纷拿起长长的艄杆探出去顶在下面已经被撞得歪斜的漕船，想要把漕船顶开以清通航道，但漕船上立刻站出来几人同样拿着艄杆来阻挡。

守在船头的三名近卫军战士立刻开火，把漕船上捣乱的几人打得哭爹喊娘血肉横飞。就在此时，趁着沙船被阻拦的当空，后面追击的那艘楼船终于赶了上来，楼船船头狠狠撞在沙船船尾之上，又是砰地一声巨响，不过这次撞击很大一部分力量直接转移到前面拦截的漕船船身上，当场就把本就被沙船顶得歪斜的漕船彻底撞到一边，意外的空出航道。

沙船抓住这难得的机会瞬间冲出重围，后面的楼船还有其他船只这次却未再紧随，而是选择留在原地并纷纷靠岸，此时沙船所有风帆已经全部升起，一路顺江而下，跟后面追兵的距离登时拉开好远。

在船后指挥的金不换刚要松口气，一名近卫军战士慌慌张张跑了过来，报告了一个惊天坏消息——雷风大人及其侍妾望月很可能落水失踪了！

金不换只觉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差点一头栽倒在甲板上，这是个糟得不能再糟的坏消息，整个川沙基地和所有人的命运都维系再雷风大人一人身上，金不换都不敢去想雷风一旦出了什么意外，或死或被俘，都将是这边完全不可能承受的。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金不换赶紧全船搜寻，结果令人沮丧，没有雷风和望月的踪迹，问过之前守在船头的那几个战士，都说当时情况紧急没有看到，唯独报出消息的那名战士说之前雷风大人和望月就在他身边不远处，当时他在朝漕船开枪，结果沙船遭受第二次撞击时他转头再看时，已经不见了两人踪影，所以才来报告。

当时情况非常混乱，现场又是枪声、人员嘶吼声和风声雨声，船上所有人都未注意到这突发的意外状况。

金不换知道此时必须尽快赶回去，找到并救出二人，一旦错过这短暂时机怕是会凶多吉少，立刻命令船老大掉头回去，可船老大为难的说此处航道甚窄，现在又风急浪大，实在是不好掉头，莫若再行船数里过了这段掉头。

金不换立刻掏出手枪顶在船老大脑袋上，红着眼睛吼道：

“马上掉头！不然劳资崩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