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通讯基本靠吼,取暖基本靠抖,交通基本靠走的慢节奏时代。
哪怕如梃击案这样足以改变整个大明朝堂格局,和未来政治走向的爆炸性事件,真正发酵并掀起轩然大波,也是在数日之后。
然而就在案件发生的那个下午,中书舍人周朝瑞和巡视皇城御史刘廷元,以异乎寻常的反应速度,第一时间出现在案发现场。
在了解到案发经过后,又一路狂奔去了乾清宫,将事情禀告给万历皇帝,然后趁其他人尚未得到消息的当空,以移送法司审问定罪为由,将人犯张差转到刑部大牢,完美避开了负责宫中侦缉、刑讯的东厂和锦衣卫。
等人犯张差刚刚被送入刑部大牢,刑部提牢主王之寀也带着几个随从很快抵达,几人连口茶水都顾不上喝,又立即开始了对人犯的审讯。当晚,王之寀和几个手下人家都没回,整整审了一通宵,到第二天快晌午时,王之寀举着一份新鲜出炉的口供走出了刑部大牢。
无论是王之寀,周朝瑞,还是刘廷元,无一例外全部是东林党。当中王之寀与刘廷元在朝堂上本就是边缘化人物,这次走到前台来,明眼人一看就会明白,这两个是打头阵的弃子。
刘廷元是职责所在,事后一定会被重罚,王之寀则是用来承担皇帝怒火的。给皇帝添堵不付出点代价是肯定不成的。
按照正常的办案流程,接下来还要核实口供,准备证据与相关文案,再一层层往上提交,签署审批,这么大的案子肯定要经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法司会审,还要廷议,征求各方意见,由皇帝最后拍板做出最终处理结果。
这一套流程下来,最快也一两个月才能走完。
但涉及到廷击案则不同,平日里拖沓推诿的朝堂之上,竟然罕见的变得高效起来。
本来未经过核实与会审的口供是不能外传的,但廷击案的第二天下午,这份口供的内容与大部分细节已经从刑部,向整个京师与周边辐射扩散,而这时候就连京师的绝大部分官员,也才刚刚知道宫内出了这么大的案子。
与此同时,官员们各种串联、通气,私下里各种协定商议当然免不了,造舆论、壮声势、定基调,向来是文官们做事的一贯套路,廷击案这种难得的机会更是不能错过。
于是乎,在梃击案发生后的第四天,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此案终于在京师掀起滔天巨浪。
也是在这一天,中书舍人杨涟和左光斗各写了篇措辞激烈的弹章奏疏,递到了内阁,就此拉开了斗争的序幕,在京师的六部和各衙门的文官们,也紧随其后纷纷开始上书,火力全开,各放嘴炮。
一时间,内阁和御书房的书案上堆满了雪片般的奏折弹章,这还只是京师一地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等外地官员开始闻风上奏,那这数量还要再翻几倍。
明朝朝堂之上的党争始于嘉靖年,却是在万历年间越演越烈。
但在梃击案这件事上,无论是以当朝首辅方从哲为代表的浙党,还是官应震为首的楚党,或是亓诗教执牛耳的齐党,所有平日里争斗不休的各党各派无一例外,全部在此事上与东林党同声共气,立场出奇的一致。
尽管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此案的诸多蹊跷之处,和隐藏的各种猫腻。而且东林之外的各党人士其实心里面膈应得要死,根本不情愿,却也不得不如此。
皆因凡是涉及到太子的事情那都是与国同戚的大事情,必须同气连枝,枪口一致对外。
郑贵妃在梃击案发生后,备受打击变得极其憔悴,她多次躲在翊坤宫里偷偷抹眼泪,眼睛时常是红肿的,连眼袋都更明显了。
梃击案发生的当晚开始,她就已经见不到万历皇帝了,以往她随时能出入乾清宫,根本无需通传。
当时万历皇帝的近侍张诚出来告诉郑贵妃,万岁爷得知消息龙颜大怒,说出了不想再见到她的狠话,甚至还下令五军都督府派兵将郑国泰的府邸给围了,还劝郑贵妃说万岁爷目前正在气头上,确实不宜此时见面。
郑贵妃在乾清宫外,不顾仪容的失声痛哭,她真是吓坏了。
以往她在宫内虽说独得恩宠三十年,却只有万历皇帝这唯一依仗,宫内宫外没有属于自己的势力,得罪过或者嫉恨她的倒比比皆是,真可谓举目皆敌。
现在若是这唯一依仗再失去,郑贵妃不寒而栗,根本不敢往下想。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翊坤宫,连晚饭都没吃,就呆坐那里。
这时有贴身宫女过来通报,说内宫监奉御秦学求见。
这秦学正是上次来送信的金忠心腹,这让郑贵妃彻底从颓唐中惊醒,对啊,自己咋把金忠这茬给忘了呢!她就像溺水之人,看到了眼前唯一的一根稻草,两眼放光的叫出了声,
“快快有请!”
屏退屋里其他人后,还未等秦学开口,郑贵妃却首先起身直接给秦学福了一礼,语带哭腔的哀求道:
“秦奉御,本宫求你了,速速请金公公回京来救本宫,他再不回来,可就晚了呀,”
秦学被唬得立马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嘴里应道:
“娘娘折煞奴婢了,还请娘娘保重贵体,暂且安心,事情尚未到完全崩坏的地步,万勿自乱阵脚,给人以可乘之机。”
郑贵妃也知道自己急病乱投,有些失态了,在听到秦学口称事情没到山穷水尽时,心里多少燃起了点希望的小火苗,遂重新坐好,道:
“不知秦奉御深夜到访,有何良策教于本宫?”
“受干爹的嘱托,奴婢对此事其实一直有所关注,因而事败之后,卑职不敢耽搁,直接动用了东厂的鸽子信,将大概情况写了上去,估计干爹明日就能收到消息,”
“凤阳离京师路途遥远,怎地这般快就能到?”郑贵妃有些诧异地问道,她也清楚自己先前所说让金忠擅离职守,从凤阳赶回来帮她是不可能的,若是能通过快信给她这边出出主意也好,毕竟她现在只是一介深宫怨妇,根本没的方寸。
“凤阳离京师大概不到两千里地,对人来说是远的没边了,但对能日行三千里的鸽子来说,那就是朝发夕至,快的很,卑职估计后日就能收到干爹的回信了。”
秦学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了郑贵妃,道:
“这是今早收到的凤阳来信,请娘娘过目,”
信其实是九天前写的,通过东厂的驿路传到宫中,再由秦学交到她手上。
信的内容只有三条,第一条是解答之前郑妃关于为何突然提出暗中结盟的真实原因。
金忠言道,他远避凤阳苦苦思索,这么多年来万岁爷因国本之争,与朝堂众臣争执多年,以至于搞到现在这般田地的根源究竟何为?
得出来一个自己觉得贴切的结论——万岁爷没有遇到好太后,前年已经死了的李太后可以说从头到尾都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欺负万岁爷和娘娘。
眼看万岁爷日渐年迈,他很担心一旦万岁爷不在,那帮得势的文官朝臣,指不定会怎样压制新帝和宫中势力,为大明社稷,也为娘娘和他自己着想,他都想把郑妃扶到下一任太后的位置,就冲娘娘和他们不对付,至少不会让新帝和内宫众人,被文官朝臣随意揉捏予取予夺云云。
看了这段,郑妃回想前尘往事不禁很想放声大哭,金忠说得太对了!但凡万岁爷有个疼爱贴心的好太后,自己的亲生儿子早就当上太子了,哪来的后面这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若非她和金忠约好要保密,郑妃都想把这封信给万岁爷瞧瞧,相信万岁爷也会有同感。对金忠的提议也再无任何犹疑。
唉,郑贵妃暗中叹了口气,眼前的难关若是过不去的话,自己的贵妃恐怕都保不住,更何谈太后位置。
不过等她看到第二条的时候,立刻呆立当场,好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金忠的第二条乃是提醒她梃击案一事非同小可,万不可将此事交由自己的家人草草处理,那样会坏了大事,可以由他安排东厂和宫内心腹全程协助。
还说娘娘虽重情义信重自家亲人,但恕奴婢斗胆说句不客气的话,这么多年来,娘娘家人可有帮过娘娘成过一件事?非不想,实不能也!他们早已被宫外对手视作笑谈云云,就差直接说你家那几个亲戚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被金忠这么一说,郑妃砸吧砸吧嘴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家人每次都是事前说大话,事后被人搞得铩羽而归,连累自己灰头土脸跟着吃挂落。
连梃击案这样以有心算无心,本应占尽先机的事都能搞成这样,看来的确是自己以前太过轻信家人了,以后且让他们做个富家翁,别再参与自己的正事才好。
不过郑妃心里也暗暗埋怨金忠,心说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早点把信送来,弄个八百里加急会死啊?早收到信可能梃击案就不会闹成今天这样了!
郑妃哪里知道,金忠是听义子张永乐说的,只知道个大概,梃击案究竟会在哪天发生,父子二人也全不清楚。
金忠信里的最后一条是提醒郑妃,一旦万岁爷有恙,除了要第一时间通知他外,还要寸步不离的守在万岁爷身边,他会第一时间赶回来。到时候会动用全部力量,哪怕是使些手段矫诏也要帮娘娘拿到册封皇后的遗诏,至于王皇后则无需多虑,应该时日无多。
郑妃读完信看着秦学将之焚毁后,感觉心情稍微平复了些,不过眼前的危机依然令她六神无主,心里实在没底,虽和这秦学不熟,却也忍不住讨教,
“秦奉御,现在万岁爷不肯见本宫,你可有啥法子帮帮本宫?”
秦学能被金忠收为心腹,自有其过人之处,当然明白郑贵妃忧心的缘由,遂开解道:
“娘娘倒也不必多虑,奴婢窃以为,万岁爷只是偏听了某些人的一面之词,一时激愤而已,是想,即便国舅爷他们不乱来,莫非梃击一事就不会发生了么?况且他们这计谋虽毒,却也破绽百出,以万岁爷的神清目明和明察秋毫,这点小伎俩又岂会看不明白?”
“那秦奉御的意思……?”
“娘娘此时最该做的,恰好是什么都不做,在局势没明朗前,还是不动的好,以免行差踏错,再掉进别人设置的陷阱里,奴婢猜想,也许过得几日情况会有转机,而且娘娘只要摆出一副行得正走得直的正常姿态,并坚决否认谋刺东宫一事,万岁爷这边肯定会有所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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