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卒又吧嗒了一口旱烟,然后悠悠地说道。
“并没有什么新规”
“那你就是专门针对我的喽?”
“老朽长期待在这里,迎来送往,别的不说,眼力界儿还是有的”
“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没有看出来,前天布政使衙门的参议在这里住过,他曾与自己的随从谈论一件事,说甚如今济宁州附近有五千骑兵了,还有更多骑兵南下”
“那么青州的驻防八旗是否可以调到沂州协助他们防守,而不是全部放在济宁州附近”
“青州驻防八旗兵我倒是也见过,那是我见到过的最懒惰的八旗兵,他们是不会在这样的天气里出来的,于是我就想试探一下”
“你就不怕我们真的是青州八旗,恼怒之下断了你的饭碗?”
“呵呵,饭碗?既然说到了这里,不妨直说了,我从十五岁那年就在这里当差,迄今已经四十年了,若不是这里还有住处,也能从客人们的残羹剩饭中讨口吃的,我早就不干了”
“我的家人都不在了,死了也就死了,怕什么?”
“我见你只是略略看了一下我的文牒就放我进去了,你到底是没有仔细看,还是看出了破绽?”
“行文格式、大印都对得上号,不过人名却让我起了疑心”
“哦?”
“青州驻防八旗确实有一个叫费扬古的,还多次在本店住过,不过却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军,你三人都是二十多岁的模样,显然其中一个是假冒的”
“而且,旗人虽然跋扈,但也会按照规矩出示文书的,从未见过你这样的”
“那此人呢?你是怎么看出他也不是官府的人?”
“同样的道理,林文章我也见过,两人虽然长得很像,但还是有区别的,老朽在这里干了四十年,若是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那不就白干了?”
“还有,他的碟牌上标明的是去往北京城的,并没有提到要去沂州,‘沂州’两字分明是他加上去的,这是不合规矩的,何况字体也不符”
老朽最后吧嗒了一口,然后将烟灰磕在炕沿上。
“老朽老了,折腾了一宿,也困了,你二人自便吧,你等若是相信我,就让此人暂时躺在这里吧”
“此人在这种情形下还捡了一条命,看来是一个有福之人,我喜欢与有福之人待在一起,还有,此时也不方便挪动他”
马融和点点头,他站了起来,郑重地向他施了一礼。
“那就多谢老丈了”
...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一见到桌子上那份书信,马融和的眼神又凝重起来。
这不是一封简单的书信,而是一封血书!信件很长,但全部是用鲜血写就得!
“丕娘”
“得知是你带兵第二次北上救援时,我几乎绝望的心又燃了起来”
“几日前,围困我部的胜保突然南下了,当时我就知道肯定又有援军北上了,感谢上帝,感谢天王、东王,他们还没有忘记我们这班老兄弟”
“以前,虽然周围清妖密布,不过我每晚还是安排精锐出去袭营,除了希望得到一些补给,也希望抓获一两个有份量的活口,以便弄清现在的情形”
“天可怜见,这一次是我亲自出动了,我带了一百骑奇袭了胜保的大营,并侥幸得手了,还抓到了一个正在他的大营盘桓、准备前往北京城的官员”
“他叫林文章,是山东巡抚张亮基的笔帖式,他带着张亮基的奏章,显然是准备向妖皇汇报的”
“从他嘴里,我知道了丕娘你已经带着大队人马北上了,还拿下了徐州,还知道了你现在已经成了清妖嘴里最大的对手,远在我与林侯之上”
“自从离开天津后,我军屡遭打击,人数已经由原来的七八万锐减到两三万,我离开连镇时估计已经不到两万了”
“连镇的情形极不乐观,那里只是两个集镇,如何能满足几万人马长达半年的吃喝?”
“我离开前所有的战马都杀光了,只留下六百多匹,我就是带着这六百多骑南下的,那之后便辗转占据了高唐州,高唐州的知州是一个贪官,他将城里的粮食、弹药全部粜卖给了商人”
“我虽然占据了一个州城,所获实际上并不多,城内的百姓也只有三四千户,大多都是平民,幸亏我的人少,否则现在也撑不住了”
“其间我向南面、北面都派出了讯使,但都是杳无音信,多半被清妖拦截了,我这里尚好,估计连镇那里开始啃食草根和老鼠了”
“最关键的还不是这些,由于极度困窘,加上清妖的蛊惑,每日都有跳出战壕向清妖投降的,我估计时下连镇能够剩下一万人马就不错了,广西老人估计大部分都在,但我等在山西、河南、直隶省新募人马大半都降了”
“得到林文章后,我顿时有了主意,我的族弟李天佑长得有些像他,便让他扮成此人,带着文书、碟牌南下,从林文章嘴里我得知此时大运河两侧清妖云集”
“便让他抵达兖州府北端时改走沂州,然后辗转抵达徐州”
“丕娘,没想到你现在已经成了方面统军大将,我内心十分欣慰,又从林文章嘴里得知你曾经连番击败了官文、袁甲三,还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徐州,你手下肯定是兵强马壮”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无论是曾格林沁还是胜保都不好对付,他们手下都有大量的骑兵,这也是我与林侯两部虽然屡次突围但最终还是被困在现在的地方无法动弹的原因”
“曾格林沁是科尔沁亲王,手下有五千全部来自蒙古的精锐骑兵,战力十分强悍,又能忍饥耐寒,千万莫要轻视,你既然顺利来到徐州,手底下估计也有了不少骑兵”
“我翻了张亮基写给妖皇的奏折,有一个惊人的发现,由曾格林沁提议,胜保、张亮基附议,准备就在济宁州全力对付你部,而胜保已经南下了,曾格林沁不日也会南下”
“虽然张亮基只是对提议的细节进行申诉,但这场大战是由曾格林沁亲自指挥的却是确信无疑”
“奏折中写道,张亮基查明你部并没有太多骑兵,不会超过三千骑,若是沿着大运河北上,由胜保对付就行了,但那胜保却不同意,坚持要与山东按察使厉恩官一起坚守城池”
“按照奏折中所说,看来曾格林沁也是同意胜保的意见的,他们的主意大概是由于你部多半知道了济宁州有五千骑,若是绕过州城北上,就始终摆脱不了这一部追兵,必定会全力攻打济宁州”
“等到你部疲累之际,暗藏在某处的曾格林沁再杀出来,城里的胜保同时杀出,以万骑的威势彻底压垮你部”
“而张亮基的意见是先让胜保试探一下你部的斤两”
“丕娘,根据林文章的供述,胜保部大多来自清国的北方驻防八旗,也十分精锐,还特别适应严寒天气,战力也很强大,你若是有四五千骑也不能与其硬拼,还是要结硬寨,大量杀伤其后再出战”
“跟着我南下的六百多骑如今也只剩下四百多了,我多次与胜保交手,知道他的虚实,丕娘,你是知道的,我的骑战能力在我军中不敢说是第一,但前三是排得上的”
“这六百多骑也是北伐军精锐中的精锐,但对于胜保的骑兵还是无可奈何”
“话不多说了,千万要小心,若是顺利打到高唐州,我会与你一起北上营救林侯,若是被清妖缠住了不能动,就不要管我这一部了,关键是林侯那里”
“那里还有至少七千广西、湖南老兵,若全数折在那里,我实在有些有些不忍,毕竟我这里才几百人”
“丕娘,我与林侯两人在东王、天王那里还是说得上话的,若是真的将我两部救了回去,我们一定会向天王、东王恳求封你为王”
“林侯我不知道,但我今后一定会追随你左右,让我上刀山下火海都使得,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绝对说到做到”
“最后,还是期盼你早日北上”
“若还是不能过来,就不要勉强了,我军已经折了曾立昌部,不能再损失你部了,赶紧回去,若是被曾格林沁、胜保几万人马围住了,想要脱困非常艰难”
“我的儿子李永保以及其他北伐军将士的家眷就托付给你了”
......
半日后,还在费县附近掩藏的陈玉成收到了这封信,还见到了老卒用驿站的马车运回来的李天佑。
李天佑虽然侥幸被救过来了,但依旧陷于高烧昏迷中,对于这一点陈玉成也是没有办法,只能让其服用一些加了人参的鸡汤吊命,同时用冰块帮他降温,他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马融和自从护送李天佑回到这里后便一直跪在院子里不动。
陈玉成占据的是费县西边靠近沂山的朱田镇,一千骑兵紧紧将镇子围着,虽然是打着清军的旗号,并说明是在实施秘密行动,但他依旧没有马虎。
马融和已经在院子里跪了一个时辰了,时下虽然雪势完全停下来了,但寒风依旧不小,他就这样一直跪了一个时辰,眼睫毛、胡须上都沾满了雪花,却一直没有动。
若是以前的陈玉成,绝对不会这样做的,面对那样的情形,马融和的处置并无甚大错,何况他还探听到了大量极有价值的讯息,至少能功过相抵吧。
但陈玉成依旧这样做了。
他是要做大事的,想要做大事就不能完全靠自己一个人,在他看来,马融和、丁汝昌的价值还在刘昌林等人之上,若是还像过去那样莽莽撞撞的如何能成大事?
再次探望李天佑后,陈玉成终于来到了院子里。
“融和”
“职部在”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几乎错杀了自家兄弟”
“不,我指的不是这件事”
“请丞相指明,丞相,当我得知他是李大帅的族弟后我当时就难过的要死,你就算杀了我也没有半点怨言”
“不,杀了你,凭什么?我还要你为我立下更多大功呢,我之所以罚你在雪地里长时间跪着,就是为了让你在今后遇到类似的事情后会有更为妥善的处置办法”
“请丞相言明”
“我们加入了拜上帝教的人都有一个外人虽看不出来,但内部却一眼便知的特征难道你忘了?”
马融和浑身一震,“十字印?”
“是的,你完全可以利用他熟睡之际偷偷查看的,或者在他没睡之前利用机会查看,但你却并没有这么做”
“职部知罪了”
“罢了,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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