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5凤凰涅槃 第五十九章 北行纪（11）盛字营

夜黑如墨，在狂风中四散飘零的雪花宛如黑布上杂乱的桃花。

寿州城东城门。

周家兄弟果如不负袁甲三信重，每日晚上他们兄弟都会有一个值夜，眼下以睿智著称的弟弟周盛传就肃立在城门楼附近的城墙上。

吊桥对面，亚当斯带着一百名洋枪队正在风雪里瑟瑟发抖。

“周练总，山上风势太大，吹得窗户都劈啪作响，我们待不住了，还是回到城里舒服，赶紧开门吧”

城门楼里灯火通明，但也只能堪堪照到护城河附近，影影绰绰中，亚当斯、威廉兄弟倒是没有错，不过其身后的洋鬼子却看不清楚，但他们身上迥异于清军的军服以及那些奇怪的船形帽还是十分清楚的。

若是在平时，还是在风和日丽的白日，且还是亚当斯带人叫门，就算最忠心耿耿的周家兄弟也会忙不迭地赶紧开门的，但这一次周盛传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但他显然也不敢得罪这些洋鬼子。

连朝廷都对他们唯唯诺诺，何况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副练总？

不过，职责所在，他也不敢马虎。

“原来是亚当斯先生，你们都下来了，那营寨是什么人在驻守？”

威廉早就等的不耐烦了，骂道：“还不开门，难道要将我们都冻死？！”

一旁的亚当斯倒是稳重的多，“练总，还不是田芳的那些给我送东西的团练，他们不怕冷，就让他们暂时守着”

城里只有五百庐州团练，晚上不可能人人都上城墙驻守，周盛波每日只安排一百人值守，每座城门附近只有三十人，不大可能有敌人闯来的水门则只有十人。

一想到事关重大，周盛传也只能暂时忍着，他勉强挤出了笑容。

“两位先生，不是在下胆敢怠慢二位，实在是袁大帅之前谆谆叮嘱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要不这样，我派一个人下来稍稍检查一下，若是没有问题，我马上开门，如何？”

威廉身后正站在穿了一身英国军服的丁汝昌，一听此言赶紧用一把米尼后装短枪抵住了他的腰部。

威廉自然吓得不轻，只得轻声说道，“你若是放心的话，就将短枪给我，我自然有办法”

丁汝昌霎时就明白了他的用意，略微犹豫之后便调转枪头递给了他。

不过他此时又用一把短刀抵住了他的腰部。

威廉接过短枪后立即朝着天空放了一枪，将城头上的包括周盛传在内的人都吓了一跳，威廉大叫道：“姓周的，再啰嗦我一枪崩了你！”

周盛传脸色显然极为难看，他是知道这些洋鬼子的跋扈的，那亚当斯可能还会讲理，但这位威廉当过海盗，若是将他惹毛了，还真的会开枪将自己射杀。

自己自然能在城上反击，他们居高临下，又有女墙垛口作最为依托，几枪下去下面的洋鬼子就会星散。

但他显然不敢这么做，朝廷时下都只能将这些人小心哄着，何况自己？国家正是风雨飘摇之际，若是再挑起与英国人的纠纷，估计皇上灭了自己九族的心思都有。

半晌，他还是下令放下了吊桥，并打开了城门。

当下亚当斯、威廉两人在前面，丁汝昌带着一百扮成洋鬼子的哨探低着头跟着踏上了吊桥。

走进城门洞时，周盛传赶紧跑下来堆满笑意地迎候着。

就在此时，原本低着头的丁汝昌突然抬起头来，然后用另外一把短枪对着周盛传就是一下！

东门附近只有三十名团练，当周盛传下来时便将大多数人都带下来了，当下丁汝昌的人立即对这些人用新缴获的后装米尼枪展开了射击！

霎时，周盛传带下来的人都跟他一样纷纷倒地！

灯光昏暗，再加上还有两位平时在城里作威作福的洋鬼子首领在，团练们在一刹那都惊呆了，还以为刚才周盛传的怠慢惹毛了他们呢，下意识地，他们听到第一阵枪声后并没有展开还击的意思。

说时迟那时快，丁汝昌的人又对城上的人展开了射击！

一阵噼噼啪啪之后，城上城下的团练便所剩无几了，城上剩余的几个团练惊骇之下也不敢继续在那里待着了，纷纷向城墙两边跑去。

丁汝昌占据了东城门！

不过他的任务显然还没有完成。

随着这阵枪声响起，显然已经将城里的大队团练惊醒了，不用怀疑，主将周盛波正带着剩余的团练朝这里赶来！

“哒哒哒”

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听到这声音后丁汝昌正在急促起伏的胸膛稍稍平歇了一些。

霎时，一队穿着清兵八旗骑兵服饰的骑兵已经踏上了吊桥！

为首一位年约十七八岁，脸上的神色及兴奋又紧张，不是陈聚成是谁？

东门大街正对着西边的水门，而城中的军营却在南北两侧，陈聚成带着一百骑越过城门后来不及与丁汝昌说话便带着骑兵迅速朝着水门冲去！

对于他来说，并不担心城里的团练赶来增援，就怕城里有人冲出去泄露消息！

奇袭寿州城，可是陈玉成对付袁甲三军团的最关键一环，否则就算占据了此城，但若是将袁甲三等吸引过来了也是有极大的缺憾的。

陈聚成很幸运，如此寒冷的风雪夜晚，除了城上值守的藏在城门楼里哆嗦，剩余的团练都窝在城南营房里呼呼大睡，就算周盛波被惊醒了，等到他聚齐人马赶过来也不能比他还快。

与此同时，丁汝昌的人分作三拨，东城门这里只留下二十人，剩下的每拨四十人继续扮成洋鬼子的模样从城墙上向两端攻击前进，他们的目标就是南北两座城门！

没有多久，丁汝昌就见到了东西大街街心的大片火把！

还见到了那些团练手中端着的新式火枪！

“这些个团练不可能拥有后装火枪，多半是前装的，这从其后面还有不少拿着刀盾、长矛的团练就可以知道”

他赶紧回头看着对岸，那里也亮起了一大片火把，显然是陈聚成的主力步军！

两者与东城门之间几乎是同样的距离！

丁汝昌立即下令在城门口排成了一个三段击队列，第一排八人半蹲着，后面两排都是六人，第二排低着头弯着腰，第三排则是站着。

面对不断逼近的周盛波团练，饶是已经在太平军久经磨练的丁汝昌手心的汗水也在涔涔而下。

“给老子记住了，这都是新式的后装枪，打完一发后，拉动一下枪栓，就可再次装填一枚，然后再拉动一下就能上膛，最后就是扣动扳机，清楚没有？”

“清楚了！”

这二十人突然爆发出来大声喊叫，这倒不是他们故意在给自己壮胆，而是陈玉成新式练兵法子所致，当时练兵时，如果长官问他们清楚了没有，若是声音不大，或者稀稀拉拉，立时就会受到跑步或者俯卧撑的惩罚。

他们显然都是下意识的。

雪一直在下，风也一直在呼啸，但见着城内城外两团不断逼近、摇曳不断的火把，丁汝昌的汗水已经从手心转移到了额头上！

霎时，对面那团火把愈发清晰起来！

“准备！”

丁汝昌用低吼勉强掩盖住了自己的紧张。

“放！”

“砰......”

几乎在同时，双方的火枪都打响了！

...

那边厢，陈聚成带着一百骑很快就抵达了水门附近，正如他所担心的，听到枪声后，正在城里睡觉的高泽中、高钊中也被惊醒了，虽然不知道是哪路人马杀到了，但为了保全袁甲三唯一的一支水师，在陈聚成赶到时，水门的铁栅栏也在两人的指挥下缓缓升起！

陈聚成他们都是以前的刀盾兵，这几个月练习的都是弓箭，当下也只能纷纷张弓搭箭，对准了城墙上驻守的团练以及正在匆忙赶来的水兵。

终究是以有备对无备，还是慌作一团的无备，在弓箭的打击下，并没有一艘船只划出来！

与此同时，已经有三十骑下了马，他们一手盾牌、一手单刀冲上了水门城墙！

在刚才的弓箭射击中，城上的团练显然没有射中几个，当即用火枪还击，在冲上城墙的途中不断有骑兵倒下，当第一波骑兵抵达水门城墙时，水门的两道铁栅栏正好升到了最高处！

陈聚成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此时，依旧有三三两两的水兵从城内跑过来，而之前他见到有两个军官模样的人已经跑到了最大的一艘船上，那艘船显然也是有值夜的，船头也开始动了起来！

此时，他们手中的弓箭显然是威胁不到他们的，陈聚成脸色变了好几变，最终决定又让二十名骑兵下面去那船上......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大阵“啪嗒、啪嗒”的声响，然后一群并没有穿着清军服饰，而是完全的太平军红色冬衣模样的军队便跃入眼帘，与此同时，早些时间上到城墙的骑兵似乎也占据了优势，铁栅栏又在缓慢落下！

陈聚成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自己的主力步军赶到了！